翌日清晨，翊坤宫内的狼藉己被手脚麻利的宫人收拾干净，换上了新的摆设，燃起了清雅的百合香，仿佛昨夜那场风暴从未发生。
只是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沉水香，仍在试图掩盖着什么。
苏月婉坐在梳妆台前，由翡翠伺候着梳头，眼底带着一丝宿醉未醒的疲惫与残余的戾气。
镜中的她，依旧美艳不可方物，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郁，却破坏了几分原有的明媚。
“娘娘，德妃娘娘来了。”
一个小宫女小心翼翼地进来禀报。
苏月婉描眉的手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讥诮。
来得倒是快。
她放下螺黛，淡淡道：“请进来吧。”
不多时，德妃苏晴雪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着一身月白底绣淡紫色缠枝莲的宫装，发髻简单绾就，只簪了一支羊脂白玉簪并两朵小小的珍珠珠花，通身上下素净雅致，与翊坤宫的奢华富丽格格不入。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与关切，步履轻盈地上前，微微屈膝：“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妹妹不必多礼，坐吧。”苏月婉抬了抬手，语气不冷不热。
德妃依言在下首的绣墩上坐了，目光快速扫过殿内几乎焕然一新的陈设，心中了然，脸上却不动声色，柔声开口道：“听闻姐姐昨日凤体欠安，臣妾心中甚是挂念，特来探望。姐姐今日可好些了？”
苏月婉拿起一支金凤步摇在发间比了比，冷哼一声：“本宫好不好，妹妹难道不知道？这后宫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德妃闻言，非但不恼，反而轻轻叹了口气，拿起帕子按了按并无泪水的眼角，语气充满了无奈与同情：“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臣妾与姐姐同出一族，在这深宫中自然是最亲近的。
姐姐受了委屈，臣妾感同身受。
只是……那一位如今圣眷正浓，连太后娘娘都赞了一句，风头一时无两，姐姐又何苦与她正面冲突，白白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她句句看似劝慰，实则字字都在往苏月婉的心头火上浇油。
苏月婉猛地将步摇拍在妆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圣眷正浓？本宫看她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一个罪奴，也配！”
“姐姐息怒。”
德妃忙温声劝道，起身走到苏月婉身边，亲自为她斟了杯茶，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姐姐，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
那一位如今正如日中天，皇上护得紧，姐姐若此时与她硬碰硬，岂不是正中了她的下怀？让她有机会在皇上面前扮柔弱，装可怜？”
苏月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冰冷的茶水让她稍稍冷静了些，但语气依旧不善：“难道就任由她嚣张下去？本宫咽不下这口气！”
“自然不能。”
德妃微微一笑，笑容温婉，眼底却掠过一丝冷光，“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姐姐身份尊贵，何必亲自下场，与那等微末之人计较，没得失了身份。”
苏月婉挑眉看向她：“妹妹有何高见？”
德妃重新坐下，指尖轻轻拂过袖口精致的刺绣，语气悠然：“姐姐可还记得，前朝那位宠冠六宫的云妃，是如何香消玉殒的？”
苏月婉心中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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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也查了一阵，最后不了了之，只以意外定论。难道……
德妃仿佛没有看到她眼中的惊疑，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后宫里头，意外……总是难免的。
尤其是人多眼杂，或是身处陌生之地时，更容易发生些……令人惋惜的事情。”
她的话说得极其含蓄，但苏月婉瞬间就明白了。人多眼杂，陌生之地……她立刻想到了即将到来的皇家避暑之行！
每年盛夏，皇帝都会携后宫妃嫔及重臣前往京郊的皇家园林——畅春园避暑。
那里依山傍水，亭台楼阁错落，更有山林瀑布，比起规矩森严的皇宫，确实“意外”更容易发生。
德妃见她神色变幻，知道她己经领会，便不再多说，只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听闻畅春园的‘望仙台’，景致极佳，可俯瞰整个园林，只是……台高风大，栏杆似乎年久失修，内务府好像还没来得及仔细查验呢。”
望仙台！苏月婉瞳孔微缩。
那是畅春园最高的一处观景台，地势险要，若从那里失足落下，绝无生还可能！而且德妃特意点出“年久失修”、“来不及查验”，分明是在为她提供下手的机会和借口！
好一个借刀杀人！好一个一箭双雕！若事成，除掉了祝吟鸾这个心腹大患；若事败，追查起来，也是内务府失职，或是“意外”，很难牵扯到她们身上。
更何况，提议去望仙台赏景的，未必需要是她苏月婉！
德妃这是既献了计，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苏月婉看着眼前这个永远一副温良恭俭让模样的表妹，心中寒意更甚。
这女人的心思，果然比她更缜密，更毒辣！
“妹妹果然……思虑周全。”
苏月婉缓缓开口，语气意味不明。
德妃放下茶杯，笑容依旧温婉得体：“臣妾不过是希望姐姐能顺心如意，莫要为了些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子。
这后宫，终究是姐姐的天下。”
她站起身，福了一礼，“姐姐若无其他吩咐，臣妾就先告退了，不打扰姐姐静养。”
苏月婉点了点头，没有留她。
看着德妃袅娜离去的背影，苏月婉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冰冷。
德妃的计策确实更稳妥，更狠毒。但是……她摸了摸袖中那瓶德顺昨夜呈上来的、装着少量“娇容粉”样本的小瓷瓶。
她不会把宝全押在德妃的计策上。
畅春园的“意外”可以谋划，但这“娇容粉”，她也要用！双管齐下，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翡翠。”
她唤道。
“奴婢在。”
“去打听一下，德妃赏给绛云阁的那盒‘玉露香粉’，懿宝林可开始用了？”苏月婉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另外，准备一下，本宫要去给太后请安。”
她要去太后那里，再给那贱人上点眼药。同时，也要开始为畅春园之行，做些准备了。
风云，即将再起。
而这一次，瞄准祝吟鸾的，是来自明处与暗处的、更加致命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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