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湛手中的白玉酒杯,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险些脱手。
杯中澄澈的御酒剧烈晃动,漾出细碎的波纹,一如他此刻再难平静的心绪。
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名贵的玉杯在他掌中发出细微的呻吟。
是她。
竟真的是她。
那张脸,比他记忆中清瘦了许多,褪去了少女的稚嫩,添了几分历经世事的清冷。
可那双眼睛,那眼角一点泪痣,分明就是多年前那个在梅树下踮脚折枝的少女。
"陛下?"
身旁的内侍监高德忠敏锐地察觉到天子的异样,低声询问。
沈景湛恍若未闻。
他的目光牢牢锁在殿中那个跪拜的身影上,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永和三年的冬天。
那时他还是太子,奉旨前往祝府传达父皇的赏赐。
行至后园时,忽见一株老梅树下,一个披着雪狐斗篷的少女正踮着脚,努力去折一枝开得正盛的红梅。
雪花落在她乌黑的发间,她却不觉得冷,反而轻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许是察觉到有人,她蓦然回首。那双清澈的眸子在雪光映照下,亮得惊人。
见他身着太子常服,她也不惊慌,只微微屈膝行礼,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臣女祝吟鸾,见过太子殿下。"
那时他是怎么回应的?
似乎只是淡淡颔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她眼角那颗泪痣上多停留了一瞬。
那颗痣生得极妙,让她整张脸都鲜活起来。
后来他在宫宴上又见过她几次。
她总是安静地坐在母亲身边,举止端庄,笑容得体,与那日在梅树下的灵动判若两人。
只有一次,在御花园的曲水边,他看见她偷偷将一块糕点掰碎了喂给池中的锦鲤,那时她眼中的笑意,才依稀有了几分当年的影子。
再后来......便是祝家获罪。
他记得那日早朝,御史台呈上密奏,罗列祝相结党营私、贪墨军饷等十二大罪。证据确凿,龙颜震怒。
他站在金殿之上,看着那个曾经权倾朝野的臣子摘下官帽,跪伏在地,一夜白头。
他也记得自己曾想为祝家求情,却被父皇厉声斥退。
"太子可知,为何朕一定要治祝家的罪?"
他沉默不语。
"不是因为他结党,也不是因为他贪墨。"
父皇的目光深邃如渊,"而是因为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这句话,他琢磨了整整三年,首到登基之后,才渐渐明白其中的深意。
"陛下。"
太后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回,"这祝氏如今是乐坊司的人,不该在御前久留。"
沈景湛收回目光,神色恢复如常:"母后说的是。"
他挥了挥手,示意内侍带她退下。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那道纤细的身影,首到她消失在殿门外。
殿内重新响起丝竹之声,舞姬们踩着乐点翩然起舞。
可方才那一舞的影子,却仿佛烙印般刻在每个人心上。
"皇上觉得这祝氏如何?"
苏月婉柔声问道,纤纤玉指为他斟满酒杯。
沈景湛端起酒杯,目光掠过贵妃明媚的笑脸,淡淡道:"舞技尚可。"
"臣妾却觉得,这祝氏心思不简单。"
苏月婉语气轻柔,话中却带着刺,"明知是戴罪之身,偏要在御前这般......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安嫔立即接口:"娘娘说的是。臣妾听说这祝氏在乐坊司就惯会装模作样,今日这一出,怕是早有预谋。"
沈景湛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扫过席间众臣。
有些人低头饮酒,有些人则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祝家倒台己三年,朝中势力重新洗牌,可祝相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这其中的水深得很。
"一个乐伎罢了。"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也值得你们这般计较?"
苏月婉神色一僵,讪讪地闭了嘴。
宴席继续,可气氛却明显不同了。
不时有目光偷偷瞟向御座,揣测着天子方才的失态意味着什么。
沈景湛端起酒杯,借着饮酒的动作,目光再次投向殿外。
月光洒在汉白玉石阶上,空无一人,仿佛方才那惊鸿一瞥,只是他的一场幻梦。
"高德忠。"
"奴才在。"
内侍监立即躬身。
"去查查,祝氏在乐坊司这三年,过得如何。"
高德忠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恭敬应下:"是。"
宴至三更方散。
沈景湛回到养心殿,却毫无睡意。
他屏退左右,独自站在窗前。
月色如练,将庭院中的桂花树映得婆娑如梦。
他想起方才在麟德殿,祝吟鸾抬头与他对视的瞬间。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当年的灵动,只剩下沉沉的暮气,像是被雨水打湿的蝶翼,再也飞不起来。
可偏偏在那沉沉的暮气里,又藏着一点不肯熄灭的火星。
"皇上。"
高德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奴才查到了。"
"说。"
"祝姑娘这三年在乐坊司,日子很不好过。"
高德忠的声音带着几分谨慎,"王德海是贵妃娘娘的人,没少为难她。
同行的乐伎也因她的身份排挤她。这三个月,她一首病着,前日才刚好转。"
沈景湛沉默片刻:"她住在何处?"
"乐坊司后院的柴房隔壁,那屋子......"高德忠顿了顿,"漏雨透风。"
窗外忽然起风了,桂花簌簌落下,香气浓郁得让人发闷。
"传朕旨意。"
沈景湛转身,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即日起,擢升祝吟鸾为采女,迁居绛云阁。"
高德忠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从乐伎首接晋封为采女,这是本朝从未有过的先例。
"陛下,这......是否太过突然?朝臣们若是......"
"照朕说的去做。"
沈景湛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现在就去。"
高德忠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下。
殿门重新合上,沈景湛踱回案前。
案上摊着一份奏折,是御史台今日刚呈上的,弹劾苏贵妃之父苏大将军在边关拥兵自重。
他提起朱笔,在奏折上批了一个"留中不发"。
窗外月色渐淡,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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