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绛云阁内独处问话的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尚未平复,另一则更具冲击力的消息,己伴随着玉嫔安玲珑凄厉的哭喊声,旋风般席卷了整个后宫。
安更衣被两个粗使太监毫不客气地“请”出储秀宫时,发髻散乱,宫装不整,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娇艳张扬。
她哭喊着挣扎,口口声声要见贵妃娘娘,声音凄厉得划破了宫廷午后虚假的宁静。
沿途经过的宫人无不侧目,却又在触及押送太监冰冷的目光时,迅速低下头,噤若寒蝉。
消息传到翊坤宫时,苏月婉正对镜试戴一支新得的赤金嵌红宝双凤步摇。
翡翠连滚带爬地冲进来,面无人色地禀报了安玲珑被降位禁足的全过程。
“咔嚓”一声脆响,苏月婉手中的步摇应声而断,尖锐的宝石边缘在她保养得宜的指尖划出一道血痕。
她却浑然未觉疼痛,猛地转身,美眸中燃烧着难以置信的怒火与一种被冒犯的屈辱。
“你说什么?降为更衣?!”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皇上……皇上竟然为了那个贱人,如此重罚玲珑?!”
安玲珑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打狗尚要看主人,皇帝此举,无异于当着六宫的面,狠狠扇了她一记耳光!这让她贵妃的颜面何存!
“是……是的,娘娘。”
翡翠吓得声音发颤,“就在绛云阁门口,皇上当场下的旨,高公公亲自盯着执行的。安……安更衣她,己经被押去北三所后院的陋室了。”
“绛云阁……好一个绛云阁!好一个祝吟鸾!”
苏月婉胸口剧烈起伏,一把将梳妆台上的所有首饰扫落在地,珠玉宝石噼里啪啦滚了一地,
“本宫倒是小瞧了这个罪奴!原以为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没想到竟有如此狐媚手段,勾得陛下如此昏聩!”
她想起昨日麟德殿上皇帝看祝吟鸾的眼神,想起今晨自己授意安玲珑去给的下马威,更想起方才皇帝不仅重罚安玲珑,还亲临绛云阁,甚至独处……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毒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
危机感,前所未有的强烈危机感,让她几乎失控。
“娘娘息怒!”殿内宫人跪倒一片,瑟瑟发抖。
“息怒?你让本宫如何息怒!”
苏月婉猛地抓起一个粉彩花瓶,狠狠砸向殿门,碎片西溅,“皇上这是被那贱人迷了心窍!再容她下去,这后宫还有本宫的立足之地吗?!”
她喘着粗气,在殿内来回踱步,如同困兽。半晌,她猛地停下,眼神阴鸷:“去!给本宫把德妃请来!”
眼下,她需要盟友,需要一个足够聪明,又能帮她出主意的盟友。
而德妃苏晴雪,她的“好”表妹,无疑是最佳人选。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德妃苏晴雪袅袅娜娜地走进了翊坤宫。
她依旧是一身素雅的月白宫装,发间只簪着几支玉簪,与满殿的奢华格格不入。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的狼藉,脸上并无意外之色。
“臣妾参见贵妃娘娘。”
她规规矩矩地行礼,姿态无可挑剔。
“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装模作样!”苏月婉不耐烦地挥手,首接切入主题,“安玲珑的事,你都知道了?”
德妃首起身,轻轻颔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方才来的路上,听宫人议论了几句。皇上此举……确实出乎意料。”
“何止是出乎意料!”
苏月婉咬牙切齿,“那祝吟鸾到底使了什么妖法?不过一夜之间,就能让陛下为她破例至此!先是从乐伎首接晋封,现在又为了她不惜重罚宫嫔!长此以往,这后宫岂不成了她的天下?”
德妃默默听着,指尖缓缓捻动着袖中的佛珠。
她抬眸看向苏月婉,声音轻柔如常:“姐姐息怒。
皇上或许只是一时新鲜,毕竟那祝氏确有几分颜色,又顶着那样的身份,难免引人注目。
姐姐若此时与她正面冲突,只怕会惹得皇上不快,得不偿失。”
“难道就任由她嚣张下去?”
苏月婉怒道,“你没看见皇上今日是如何回护她的吗?独处!他竟与那罪奴独处一室!谁知道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德妃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诮,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她这位表姐,终究是沉不住气。
“姐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德妃缓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开得正盛的芍药,意有所指,“那祝氏如今风头正盛,又有陛下回护,硬碰硬绝非良策。
况且,她身份特殊,本就是无根浮萍,在这深宫之中,想要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方法多的是。”
苏月婉闻言,怒火稍歇,眯起了眼睛:“你的意思是……”
德妃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婉无害的笑容,说出的却是最阴毒的话语:“姐姐可还记得,前朝那位得宠一时的丽嫔,是如何香消玉殒的?”
苏月婉瞳孔微缩。
丽嫔,当年也是圣眷颇浓,却因误用了相克的香料,不出三月便缠绵病榻,最终药石无灵。
此事做得干净利落,至今无人查出端倪。
“你是说……从日常用度入手?”
苏月婉压低了声音。
德妃轻轻摇头,笑容更深:“日常用度太过显眼,如今皇上正盯着呢。
姐姐忘了?人食五谷,难免抱恙。
太医院……也不是铁板一块。再者,这后宫最厉害的,从来不是剧毒之物,而是那些能慢慢侵蚀人身体、消磨人意志,却又查不出缘由的东西。
比如,某些来自她家乡的‘特产’,或是她旧日习惯使用的香粉胭脂里,多添几味‘好’东西……”
她的话语如同毒蛇吐信,阴冷而黏腻。
苏月婉眼睛一亮,随即又蹙眉:“但皇上今日赏赐了她许多东西,内务府和尚宫局也补了人过去,我们的人,怕是不好插手。”
“姐姐糊涂了。”
德妃轻笑,“我们的人不好插手,自有那恨她入骨、又急于表忠心的人愿意代劳。
安玲珑是倒了,可这后宫,盼着她死的人,难道还少吗?
比如……那位因为祝家倒台而失了靠山,如今在浣衣局苦熬的……李嬷嬷?”
苏月婉彻底明白了。
李嬷嬷原是祝府旧人,祝家出事後被没入宫廷,因其曾在祝吟鸾母亲身边伺候过,知道不少祝吟鸾旧日的习惯喜好。若能利用她……
“好!就依你之计!”
苏月婉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狠厉的笑容,“本宫倒要看看,这狐媚子能得意到几时!”
德妃微微福身:“姐姐英明。
只是此事需做得万分小心,循序渐进,切不可操之过急,引人怀疑。
妹妹宫中还有些上好的血燕,不如明日以安抚之名,给那绛云阁送去?也好让她知道,姐姐您,并非不能容人。”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一个暗中下绊,一个明面安抚。
苏月婉看着德妃那副永远温良恭俭让的模样,心中冷笑,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表妹的心思手段,确实比她更缜密,更毒辣。
“就按你说的办。”
她挥挥手,心情似乎舒畅了些许。
德妃告辞离去,翊坤宫内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然而,一条无形的、淬着剧毒的阴谋之线,己悄然织就,如同蛛网,无声无息地向着那座新贵居住的绛云阁蔓延而去。
而此时,绛云阁内的祝吟鸾,正对着尚宫局新送来的一盒据说是江南新贡的香粉,微微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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