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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记忆的裂痕

小说: 此念峥嵘   作者:霜降柿子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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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峥视角)

病房里的安静像一层薄纱,轻柔却密不透风,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在空气中缓慢流淌,敲打着每一寸沉寂。陆峥靠在床头,后背垫着柔软的靠枕,目光却越过房间中央的输液架,落在窗外——今天的阳光格外好,金色的光线透过干净的玻璃,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连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都清晰可见。

可这一切鲜活的景象,映入他眼底时,却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失真,没有半分温度。他能看到光,却感受不到暖;能听到声音,却辨不清意义。脑海里始终被一片混沌的战场画面占据:刺眼的爆炸白光,裹挟着灼热气浪的狂风,钢筋水泥坍塌时震耳欲聋的轰鸣……这些碎片像失控的电影剪辑,反复在脑海中冲击、回放,却始终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前因后果。

更让他焦躁的是,记忆里似乎缺了一块至关重要的拼图——关于他自己是谁,关于他为何要冲进那场爆炸,关于那些……似乎本该刻在骨子里的人。比如,那个每天都会来的女医生,苏念。

苏念几乎每天都会来。有时会被门口的守卫拦住,隔着玻璃窗远远望他一眼;有时能找到“换药”“检查伤口”的理由,短暂地走进病房。她每次来,都会带些东西——可能是一杯温好的牛奶,可能是一本翻旧的书,也可能只是站在床边,轻声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陆峥总在默默观察她。她的眼神很复杂,藏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有掩饰不住的担忧,还有一种……他说不出的温柔。那种温柔不像医护人员对病人的职业关怀,更像是对亲近之人的牵挂,陌生却不排斥,让他混沌的心里,偶尔会泛起一丝莫名的悸动。

她看他的眼神,从来都不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可王特派员和刘主任就不一样了。他们每天也会来“探望”,语气周到,笑容温和,说着“陆队放心养伤”“有我们在,一切都好”的话。但陆峥的潜意识里,总会升起一种本能的警惕——他是军人,对危险和伪装有着野兽般的首觉。他们的笑容太标准,关切太流于表面,尤其是当他试图用力回想过去时,他们总会刻意转移话题,用“别着急,记忆会慢慢恢复”来“安抚”他,那种刻意的引导,像一根细刺,扎在心里,让他格外不适。

今天下午,苏念又来了,手里提着一个果篮,里面装着洗干净的苹果和橙子。她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时,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可一枚圆滚滚的橙子还是从篮沿滑了出来,“咕噜噜”地滚在地板上,一路滚到了他的床脚边。

苏念连忙弯腰去捡。

就在她俯身的那一刻,窗外的阳光恰好斜斜地照进来,勾勒出她低头时脖颈优美的弧度,几缕柔软的碎发垂落在颊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这个侧影,这个角度,这缕碎发的位置……

陆峥的头部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太阳穴,瞬间蔓延到整个大脑,疼得他眼前发黑。

“呃……”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右手猛地抬起,紧紧捂住了额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下一秒,无数混乱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意识的堤坝!

——漆黑的夜晚,帐篷里的电脑屏幕亮着,加密软件的界面上,他敲下两个字:“安好。”发送对象的备注,是一个简单的“念”字。

——悬崖边的寒风里,她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碘伏和纱布,递给他时,指尖因为担心而微微颤抖,眼神里满是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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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食堂里,餐桌旁,她轻声讲述哥哥苏磊牺牲的事,眼中的泪光强忍着没掉下来,眼底深处藏着他当时没读懂的恐惧。

——更早之前,医院的应急演练场上,她穿着应急服,冷静地指挥医护人员疏散“伤员”,转身时与他对视,眼神清冷却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

还有,一张模糊的葬礼照片——黑白的画面里,苏磊穿着军装,笑容温和。他怎么会见过这张照片?为什么一想到苏磊的名字,心脏就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一个模糊却坚定的念头闪过:苏磊的牺牲,根本不是意外!

这些碎片化的记忆,带着强烈的情感色彩,疯狂地涌入脑海,在里面碰撞、交织!有与她聊天时的甜蜜,有看到她恐惧时的心痛,有并肩面对危险时的坚定,有得知苏磊牺牲时的悲伤……尤其是关于苏念的每一个细节,都如此清晰而鲜活,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他猛地想起来了——她不是陌生人!

她是他用加密软件小心翼翼联系、怕她担心的人!

是他在执行危险任务时,想要拼尽全力保护的人!

是他在生死边缘,除了使命之外,唯一会想起的人!

剧烈的头痛渐渐平息,陆峥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一场长跑。他缓缓放下捂着头的手,指缝间还残留着冰凉的汗水。他抬起头,看向因为他的异样而惊慌失措的苏念——她己经捡起了橙子,正快步朝他走来,脸上写满了担忧,正要开口询问。

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迷茫,不再陌生。

那层隔在他与世界之间的毛玻璃,仿佛被瞬间击碎,所有的模糊与失真都消失了。眼前的苏念,不再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而是刻在他记忆里、放在他心尖上的人。

他的眼神恢复了以往的深邃,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记忆恢复的震惊,有终于想起来的恍然,有让她担心这么久的愧疚,更有失而复得的、深沉如海的珍视。

他看着她,嘴唇微微动了动。因为刚经历过剧烈的头痛,也因为抑制不住的激动,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却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像是从灵魂深处烙印出来的:

“苏……念……”

苏念的脚步猛地僵在原地,手中的橙子再次“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到一边。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陆峥,眼睛瞬间睁大,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他想起来了?

他真的想起来了!他叫出了她的名字!

巨大的惊喜和委屈交织在一起,让她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陆峥的记忆在这个关键时刻恢复,无疑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是他们对抗阴谋的重要转机。可他心里清楚,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病房外有王特派员的人轮流看守,刘主任也随时可能再来“探望”,他的恢复,是否己经被他们察觉?

接下来,他该如何在对方的严密监控下,不引起怀疑地与苏念相认?如何在有限的时间里,向她传递信息,确认彼此的处境?更重要的是,王特派员和刘主任背后的势力,绝不会允许他们联手,一场更大的风暴,或许己经在悄然酝酿。

他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苏念,缓缓眨了眨眼,用眼神示意她冷静——现在,他们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可能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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