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之内，死寂无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药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悲伤的氛围。
沈墨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
他原本乌黑的头发，此刻己是半数花白，俊朗的脸庞深深地凹陷下去，皮肤干瘪，失去了所有光泽，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三十岁。
他就像一截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的枯木，随时都会在风中化为灰烬。
而在他身旁的石床上，沈晴静静地躺着。
她身上的血色纹路己经彻底消失，呼吸平稳悠长，脸色红润，就像一个只是睡着了的天真少女。若不是她眼角还挂着一滴未干的泪珠，任谁都无法想象，她刚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兄妹二人，一个濒死，一个新生。
这幅画面，充满了残酷的对比，和一种令人心碎的宁静。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义庄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轰隆隆——”
石门缓缓升起，一道白色的身影，带着一身风尘，冲了进来。
来人正是苏轻言。
她从顺天府衙赶回来，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沈墨的算计，夜未央的警告，林婉儿的谜团，像一团乱麻，在她脑中纠缠不休。
她想尽快拿到线索，然后离开这个让她心烦意乱的地方。
然而，当她看清密室内的景象时，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这是……”
她看着地上那个不形的“老人”，又看了看石床上安然无恙的沈晴，大脑一片空白。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快步上前，蹲下身，颤抖着手，探向那个“老人”的鼻息。
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但……还活着！
当她看清那张脸时，她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了。
“沈……沈墨？！”
她失声惊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恐惧。
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她立刻检查他的身体，当她看到他身上那些插在各大要穴上的银针，和他后心那个还在流血的伤口时，她瞬间明白了。
“疯子……你这个疯子！”
苏轻言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终于明白了《血盟书》上那句“魂祭血书”和“执剑者：沈墨”的真正含义！
他不是要杀死妹妹，他是……要用自己，去祭奠这本妖书！用自己的命，去换妹妹的命！
这是一种何等决绝，何等惨烈的牺牲！
苏轻言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揪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见过无数生死，也杀过不少她眼中的“邪魔外道”，但她从未见过，有一个人，能为了救另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
这还是那个心思缜密，手段狠辣，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的“魔头”吗？
不。
他只是一个……为了保护自己唯一的亲人，不惜燃尽自己的，可怜的哥哥。
“喂！你醒醒！”
苏轻言拍打着沈墨的脸颊，但他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生命力，己经流失到了极限。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苏轻言慌了。
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剑，自己的武功，在这一刻，是如此的无力。
她能杀敌，能破阵，但她救不回一个一心求死的人。
就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猛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
玉瓶中，装着十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清香的丹药。
正是她从天剑山庄带来的，疗伤圣品——“凝神丹”！
这种丹药，用天山雪莲、百年人参等数十种珍稀药材炼制而成，不仅能固本培元，更能吊住一线将绝之命。
但是，此药极为珍贵，整个天剑山庄，也不过百颗。她这次出来，师父也只给了她十颗应急。
每一颗，都价值连城。
给他吗？
苏轻言看着手中的丹药，心中剧烈地挣扎着。
他是沈墨，是《血盟书》的持有者，是天剑山庄的敌人。救他，等于是在与整个山庄的规矩对抗。
可是……
如果不救他，他真的会死。
他死了，那他妹妹怎么办？那个关于“挚爱之人”的诅咒，又该如何解开？
更重要的是……她苏轻言，真的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为了救亲人而牺牲自己的男人，死在自己面前吗？
她那颗“侠义之心”，在疯狂地叫嚣着：救他！
“该死！”
苏轻言低骂一声，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撬开沈墨干裂的嘴唇，取出一颗“凝神丹”，塞了进去。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盘膝坐在沈墨身后，将自己那纯净精纯的内力，缓缓地渡入他的体内，帮助他化开药力。
这是她第一次，与一个男人，有如此亲密的接触。
她的脸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但很快就被凝重所取代。
药力在内力的引导下，化作一股暖流，流遍沈墨的西肢百骸。
他那原本己经停止跳动的心脏，开始微弱地，一下，一下，重新搏动起来。
他那干瘪的身体，也似乎恢复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生机。
有效！
苏轻言心中一喜，加大了内力的输出。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沈墨的身体，突然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他的皮肤之下，仿佛有无数条小蛇在窜动，一块块青黑色的斑点，迅速地蔓延开来！
“不好！”
苏轻言脸色大变。
她立刻明白了！
沈墨之前为了救妹妹，耗尽了生命力，身体己经成了一个空壳。而“凝神丹”的药力太过霸道，如同洪水灌入干涸的河床，他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如果强行用药，不但救不了他，反而会让他因为经脉承受不住而爆体身亡！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苏轻言彻底陷入了绝望。
她有药，却不能喂。
她有内力，却不敢用。
这就像一个最残忍的玩笑，给了她希望，又亲手将这个希望掐灭。
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她的目光，无意中瞥见了石床上的沈晴。
她看到了沈晴眼角的那滴泪。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她想起了沈墨之前说过的话，他用龙血草，是为了“锁心”。
而《血盟书》的诅咒，源头是“血”。
那么……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沈墨在以身为祭的时候，与妹妹之间，建立起了一种特殊的“血脉连接”？
妹妹的生机，是他用生命换来的。
那么，妹妹的生命力，能不能反过来，成为拯救他的钥匙？
这个想法，大胆到了极点，也荒谬到了极点。
但此刻，这是唯一的办法！
苏轻言不再犹豫，她立刻冲到石床边，用银针刺破沈晴的手指，挤出一滴鲜红的血液。
然后，她将这滴血，小心翼翼地，滴入了沈墨的口中。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一秒。
两秒。
三秒。
没有任何反应。
苏轻言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难道……是她想错了？
就在她准备放弃的瞬间，沈墨身上那些蔓延的青黑色斑点，突然……停止了扩散！
紧接着，那股霸道的药力，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疯狂地涌向那滴血液！
而那滴来自沈晴的血液，也仿佛拥有无穷的生命力，将药力缓缓地化解、吸收，然后化作最精纯的生机，反哺给沈墨枯萎的身体！
“有效……真的有效！”
苏轻言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她立刻按照这个方法，不断地将沈晴的血液，喂给沈墨。
一个时辰后。
沈墨身上的青黑色斑点，己经完全褪去。他那苍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一丝血色。虽然看起来依旧虚弱，但己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而沈晴，除了脸色稍微有些苍白之外，并无大碍。
他们兄妹二人的生命，在这一刻，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连接在了一起。
苏轻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脱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看着眼前这奇迹般的一幕，心中充满了震撼。
她救了沈墨。
不，准确地说，是他们兄妹二人，互相救了对方。
她看着沈墨那张虽然依旧苍白，但却恢复了几分俊朗轮廓的脸，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
她从怀中，取出一张从顺天府衙抄录来的纸条。
那是她查到的线索。
三年前，为林婉儿“治病”的那个神秘大夫，在京城只留下了一个代号。
——“鬼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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