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同一块巨大的黑布，将整个京城笼罩得严严实实。
子时，万籁俱寂。
密道之中，潮湿而阴冷，只有两人轻微的脚步声，在回响。
苏轻言换上了一身粗布麻衣，脸上也用特制的药膏，涂抹得蜡黄。她那身引以为傲的白衣，和那柄锋利的“惊鸿”剑，都被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藏在了一个暗格里。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去了一层皮，浑身都不自在。
而走在她前面的沈墨，却仿佛天生就适合这身装扮。
他同样穿着杂役的衣服，花白的头发用一根破布条随意地扎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像两簇鬼火。
他就像一个真正的，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勾魂使者。
“跟紧了。”
沈墨的声音，在前面响起，不带一丝感情。
苏轻言咬了咬牙，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上了他的脚步。
她强迫自己忘记天剑山庄大小姐的身份，忘记江湖侠女的荣耀，只记住一件事——活下去。
密道的尽头，是一扇不起眼的木门。
门外，就是皇宫高耸的宫墙。
“从这里出去，就是西华门外的护城河。运送尸体的车，会在那里经过。”沈墨压低声音，说道，“记住，从现在开始，我们是两个刚入宫，还没来得及领腰牌，就被派来干脏活的倒霉蛋。少说话，多做事。”
苏轻言点了点头。
两人推开木门，一股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
他们躲在一处假山的阴影里，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苏轻言的心，越跳越快。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同擂鼓。
就在她快要忍不住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和一阵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臭味。
一辆破旧的板车，由两个无精打采的太监，慢悠悠地拉了过来。
车上，盖着一张破草席，草席下，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形的轮廓。
来了！
沈墨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准备。”他低声说道。
就在板车经过他们藏身的假山时，沈墨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窜了出去！
他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
那两个拉车的太监，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脖子上一凉，眼前一黑，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快！”
沈墨低喝一声。
苏轻言立刻冲了上去，将那两个昏迷的太监，拖进了假山的阴影里。
然后，她和沈墨，一人换上了一套太监的衣服，戴上了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
沈墨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些绿色的药膏，抹在了自己和苏轻言的身上。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草药和腐肉的恶臭，瞬间散发出来。
“这是……”
“‘腐尸膏’。”沈墨淡淡地说道，“用十几种腐烂的植物，混合了尸体的气味制成的。能让我们在十步之内，闻起来就像一具……快要腐烂的尸体。”
苏轻言的脸，瞬间绿了。
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将那两个昏迷的太监，像扔麻袋一样，扔上了板车，用草席盖好。
然后，她拉起车辕，沈墨则在后面推着。
两人摇摇晃晃，模仿着那两个太监的样子，朝着西华门的方向走去。
“站住！”
宫门口，两个侍卫拦住了他们。
“干什么的？”一个侍卫，捏着鼻子，厌恶地看着他们。
“军爷，我们是浣衣局的。”沈墨躬着身子，用一种谄媚的，又带着一丝恐惧的语气说道，“这两个是刚死的兄弟，得了急病，没熬过去。奉命，拉到秽所去。”
侍卫们显然对这种事习以为常。
他们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快滚快滚！晦气！”
“是，是！”
沈墨和苏轻言，如蒙大赦，拉着板车，快步走进了宫门。
首到走出了很远，苏轻言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高大的宫门，只觉得后背一阵冰凉。
就这么……进来了？
简单得，有些不真实。
“别放松警惕。”沈墨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这里，才是真正的鬼门关。”
两人按照地图的指示，避开巡逻的队伍，七拐八拐，来到了一片荒凉的院落前。
院门口，挂着一块破旧的木牌，上面写着两个龙飞凤舞，却又透着一股阴森气息的大字。
【秽所】。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福尔马林、腐肉和劣质香料的味道，从院子里飘了出来，熏得人几乎要窒息。
苏轻言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就是这里了。”沈墨的语气，却异常平静。
他拉着板车，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几个同样穿着杂役衣服的宫人，正无精打采地靠在墙角打盹。看到他们进来，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新来的？”一个老太监，有气无力地问道。
“是，是，军爷。”沈墨连忙点头，“刚来的，不懂规矩，还请军爷多多指教。”
“行了，把车上的东西，扔到那边去。”老太监指了指院子角落里，一个巨大的，堆满了尸体的土坑。
“然后，你们两个，去把今天‘收’的东西，处理一下。”
“是。”
沈墨和苏轻言，将车上的两个太监，扔进了尸坑。
然后，他们走进了那间停尸的房间。
房间里的景象，让苏轻言倒吸一口凉气。
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有宫女，有太监，甚至还有几个小太监。他们的死状各不相同，有的面容安详，有的七窍流血，有的……身上布满了青紫色的尸斑。
那股浓烈的尸臭，几乎要将人熏晕过去。
苏轻言死死地咬着嘴唇，才没有让自己吐出来。
“别用鼻子闻，用嘴呼吸，少吸气，多呼气。”沈墨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把你的心神，都集中在你的剑上。想象这里，是你的练剑场，每一具尸体，都是你的敌人。”
苏轻言照做了。
她闭上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天剑流云剑的剑诀。那股恶心感，才稍微减轻了一些。
“你在找什么？”她低声问道。
“味道。”沈墨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在房间里扫视着，“鬼医当年留下的味道，很特殊。它不是尸臭，也不是药香，而是一种……混合了‘石胆’和‘人血’的，金属般的腥味。”
“石胆？”
“一种矿物，有很强的腐蚀性。当年，我父亲在调查那桩案子时，就在一个死去的宫女身上，闻到了这种味道。他说，那是‘鬼医’的签名。”
沈墨一边说，一边在房间里，仔细地搜寻着。
他的鼻子，轻轻地抽动着，像一只在寻找猎物的猎犬。
苏轻言则警惕地守在门口，以防有人突然进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沈墨快要搜遍整个房间的时候，他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他停在了墙角，一个堆放着杂物的角落。
那里，放着几口破旧的棺材。
“就是这里。”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他走过去，搬开一口棺材，露出了后面潮湿的墙壁。
他用手指，在墙壁上轻轻敲了敲。
“咚，咚，咚。”
声音，很沉闷。
但是，当他敲到其中一块砖时，声音，却变得有些空洞。
“找到了。”
沈墨眼中精光一闪，从怀中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插进了砖缝里，轻轻一撬。
那块砖，竟然……松动了！
他用力一推，砖头向内凹陷，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一股更加阴冷，更加潮湿的空气，从洞口里涌了出来。
“快！”
沈墨没有丝毫犹豫，率先钻了进去。
苏轻言紧随其后。
就在她钻进洞口，准备将砖头重新堵上的时候，异变，陡生！
她身后，那堆原本一动不动的尸体中，其中一具……
突然，伸出了一只冰冷的手，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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