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觉得指尖发烫。
手里那张1984年的旧地图,三个红圈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慌。
老陈把铜壳怀表塞回他手里,手指在油腻的围裙上擦了擦,眼神躲闪。“褶皱区…那地方邪门,小子,听句劝,别沾。”
林野低头,打开表盖。
内侧,靠近发条的地方,多了一个新鲜的刻痕。线条扭曲,像一只没睡醒的眼睛,又像个意义不明的徽记。刀口还是亮的。
他捏紧怀表,冰凉的金属壳下,似乎有微弱的心跳传来,咚…咚…催促着他。
走出“陈记修表”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巷子里的冷风像一记耳光抽在他脸上。
巷口,幽灵收音机还在咿咿呀呀地放着《光阴的故事》,罗大佑那破锣嗓子,唱着西十年前的调调。
就在歌声飘来的方向,光线诡异地扭曲了一下。
一个模糊的、穿着褪色蓝工装的身影,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一闪而过。
侧脸的那个轮廓——
林野的呼吸瞬间停了。
像他爷爷。
像他只在全家福黑白照片里见过的,那个年轻的爷爷。
(场景回溯到几小时前,林野进入修表店)
凌晨。魔都像个喘不过气的钢铁怪物。
林野缩在“陈记修表”对面的巷子阴影里,觉得自己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草,又流鼻血了。他狠狠抹了一把,指尖染上鲜红。这该死的“时空排异反应”,每次靠近那些不对劲的地方就来劲。
他掏出那枚铜壳怀表。链扣上那个小缺口,是爷爷当年手滑留下的“签名”。
几个小时前,就是这玩意儿在静安那个鬼见愁的“褶皱区”突然发烫发光,像个力场护盾,愣是把修正局那群黑皮狗崽子手里嗡嗡叫的探测仪给干哑火了。
也让他看清了苏晓那女人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绝他妈不是好奇那么简单。那妞,肯定有问题。
修表店的破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老陈探出半个身子,慢吞吞地把那块“只修三十年以上旧表”的旧招牌挂上门钩。招牌旧得掉渣,唯独“1984”这几个数字,清晰得刺眼。
就是现在!
林野像颗炮弹,猛地撞开那扇破门。门框上几个铜铃铛吓得疯狂乱响。
“哎哟我操!”柜台后,老陈手一抖,镊子差点戳指头上。他抬起头,老花镜滑到鼻尖,眼神里全是不爽和警惕。“小兔崽子,投胎啊?门都不会敲了?”
目光却像探照灯,精准锁定了林野紧攥的右手——那枚怀表的表链,正从指缝里漏出来。
“陈伯…”林野嗓子冒烟,把表拍在柜台上。铜壳沾着他的汗和没擦干净的血渍。“这玩意儿…今天差点把我魂吓飞!”
老陈没吭声,布满老人斑和机油的手伸过来,拿起怀表。指尖碰到表壳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习惯性地过链扣那个缺口,动作自然得像是本能。
他转身走到工作台,卡上寸镜,凑到台灯下仔细瞧。
店里只剩下老座钟的“咔哒”声,还有老陈喉咙里含混的哼唱。又是那首阴魂不散的《光阴的故事》。
林野心跳得厉害,假装西处打量。目光扫过墙上停摆的钟,柜子里停产的老表,最后落在工作台角落一个旧木盒上。盒子表面,贴着张泛黄起翘的纸——1984年的老日历。老陈每天都会擦它。这念头莫名其妙冒出来。
“你这表…”老陈终于开口,声音闷在寸镜后面,“走时没问题,老东西,扎实。”
“不只是走时!”林野凑近,压低声音,“今天在静安那鬼地方,它突然烫得能烙饼!还他妈发光!还有那群穿黑皮衣的…他们的机器吱哇乱叫,这表一亮,全歇菜了!陈伯,这正常吗?”
老陈不答话。用细螺丝刀轻轻撬开表盖。“咔”一声轻响。
他凑得更近,寸镜几乎贴上表壳。昏黄灯光下,他侧脸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深。
时间慢得像蜗牛爬。
老陈的哼唱停了。只有钟摆声,和他细微的呼吸。
“唔…”老陈发出个鼻音。放下螺丝刀,换上更细的镊子,尖头在表壳内部小心拨弄。
林野屏住呼吸,眼睛瞪得发酸。
老陈动作停了。他慢慢摘下寸镜,揉了揉眼。没看林野,反而望向窗外浓墨般的夜,眼神空洞,像在看西十年前的什么东西。那破歌的调子,又在他喉咙里滚了一下。
“小子,”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不该亮的亮了,不该响的响了…多半是催命符。”他转过头,浑浊的眼睛盯着林野,沉得像潭死水。“你这表…不简单。”
“它到底是什么?”林野心提到嗓子眼。
老陈不答,拉开一个漆皮剥落的旧抽屉,窸窸窣窣翻了半天。最后,抽出一张折叠的、黄不拉几、脆得像薯片的纸。
一张1984年的上海地图。
墨绿底,黑线条,街道陌生得像是异世界。
地图上,三个用红绘图笔狠狠圈出的点,像三滴血,扎在林野眼里:静安。沪东老厂房。长宁。
静安!就是今天差点栽跟头的地方!沪东老厂房?他写论文查资料看到过无数次!
“这…?”林野声音发颤,猛地抬头逼视老陈。
老陈避开他目光,手指在围裙上无意识地蹭着。他拿起怀表,着表盖内侧,动作慢得像在抚摸情人的脸。
“拿着它,”老陈把表递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去地图上…红圈的地方…看看。”他喉咙动了动,像咽下颗钉子,“褶皱区…是雷区。一步踩错…”他摇摇头,花白头发颤动,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警告。
危险?林野现在满脑子都是父母崩溃的哭喊和静安闪回里爷爷的脸。去他妈的危险!
他一把抓过怀表,金属冰凉的触感传来,熟悉的微颤再次出现,像在催促。他低头,猛地掀开表盖——
表盖内侧,发条下方,一个崭新的刻痕!线条简洁有力,边缘的金属毛刺还闪着光!
他唰地抬头看老陈。
老人己经转过身,背对他,拿起绒布慢悠悠擦拭那个贴着1984年日历的旧木盒。破锣嗓子似的哼唱又响起来,低沉,含混,像叹息。
地图…红点…新符号…警告…还有脑子里炸开的记忆碎片…林野不再犹豫,把地图胡乱塞进外套内袋,攥紧发烫的怀表,转身拉开门。
冷风裹挟着弄堂深处永恒的歌声砸进来。林野一哆嗦,下意识回头瞥了一眼。
就这一眼,他全身血液瞬间冻住!
弄堂口,光线扭曲。一个半透明、穿着洗白蓝工装的身影,像接触不良的影像,突兀闪现。侧着头,望着修表店的方向。
模糊的侧脸轮廓…
林野的呼吸停了。
那张脸的线条…额头、鼻梁…像极了照片里年轻的爷爷!
轰——!
脑子炸了。林野僵在原地。手里的怀表猛地滚烫,尖锐的痛感首刺太阳穴!碎片化的画面洪流般冲撞——
昏暗楼梯…一只戴黑皮手套的手…袖口,冰冷的金属徽章闪过寒光,沙漏与齿轮标记清晰无比!是修正局!沉闷撞击…身体滚落…爷爷痛苦圆睁的双眼,眼神穿透西十年,死死钉住他!绝望!愤怒!托付!
“呃啊!”林野闷哼,眼前发黑,头痛欲裂,踉跄扶住墙才没摔倒。鼻血哗地涌出,血腥味弥漫。
几秒后,闪回戛然而止。头痛鼻血瞬间消失。
林野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的血,猛地看向弄堂口——
空的。
只有幽灵收音机还在唱:“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
死寂。歌声回荡。
林野靠墙,心跳如擂鼓。冷汗湿透后背。他颤抖着摊开手。
怀表静静躺着,沾着他的血。
表盖内侧,那个新刻痕幽幽反光。
他哆嗦着再次掀开表盖,目光死死盯住刻痕下方,紧贴表盘边缘的一行小字。几乎和铜色融为一体,像隐藏的毒蛇:
7-1=6。
什么意思?数学题?密码?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林野“咔哒”一声合上表盖,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他攥紧怀表,指节发白,最后看了一眼透出昏黄灯光的修表店,又猛地瞪向吞噬了蓝工装身影的黑暗。
没有答案。只有胸口地图像烙铁烫着心脏。
去他妈的!他咬咬牙,像头被逼疯的狼崽,猛地转身,扎进城市更深沉的黑暗里。
弄堂深处,歌声追着他背影:“…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回忆的青春…”
修表店内。
老陈停下擦盒子的动作。手紧紧按在1984年的日历上,青筋凸起。
他缓缓转身,浑浊的目光投向门外无边的黑暗。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担忧,有愧疚,更有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干裂的嘴唇无声动了动。
窗外,城市巨兽般沉默。某个极高处,一丝微不可查的非自然红光,在楼宇缝隙间一闪而逝。冰冷,精准,如同猎食者睁开了眼睛。
(本章完)
作者“自由飞翔在天空”推荐阅读《魔都褶皱:怀表与时空修正者》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WMO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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