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胡同窄得像条发霉的盲肠。霉味、劣质烟草和铁锈樟脑的混合臭气糊在脸上,喘气都噎得慌。林野一脚踩进污水坑,脏水溅上裤腿。“操!”他低骂,手指下意识伸进外套口袋,死死攥住那枚铜壳怀表。
冰凉的铜壳隔布传来温度,链子上那个小小的缺口硌着指腹——这是他在这个操蛋的“偏移版2024”里唯一的锚,爷爷留下的疤。
地摊挤得人窒息。破搪瓷盆、散架藤椅、锈铁皮青蛙……时光的垃圾场。阴影里的摊主像饿绿了眼的野猫,黏腻地扫视每一个路过的倒霉蛋。
“淘皱”黑市。倒腾“褶皱区”漏出的时空破烂的地方。
林野是来找“老鬼”的。关于爷爷“意外”的线索,断在这条臭胡同里。
他缩着脖子,目光快速掠过那些麻木或精明的脸。前面卖旧收音机的摊子吵吵嚷嚷,他侧身想挤过,一股浓烈的樟脑混油垢味猛地灌进鼻腔。
一个影子,悄无声息贴了上来。
林野汗毛瞬间炸起!
是张干核桃似的脸,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嘴角咧着,满口黄牙。浑浊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精准钉在他因紧张而顶起布料的口袋上。
“小兄弟,”破砂纸刮铁皮似的嗓音,“头回进铜钱胡同?眼生得很呐。”
老鬼。林野心头警铃疯响。
“随便看看。”林野含糊着,脚底抹油想溜。
“嘿嘿,”老鬼喉咙里挤出干笑,像破风箱漏气。“这穷坑能有啥好看?全是糊弄傻子的破烂。”他凑得更近,烟臭味的热气喷在林野耳根,“好东西,得找门路。我看你兜里那件…有点意思?”下巴朝他口袋努了努。
林野心跳飙上一百八。“什么兜里?不懂你说啥。”
“哟,还藏呢?”老鬼假笑堆得更深,枯枝似的爪子慢悠悠伸进怀里摸索。林野全身绷紧,随时准备跑。结果老鬼掏出个磨白脱色的旧夹子,小心翼翼拈出张小纸片。
纸片泛黄卷边,纸质粗糙。模糊的粮垛图案和字。顶头褪色刺目的红字:**上海市粮票**。下面一行小字:**1984**。右下角模糊的红章——粮油供应专用章。
**1984!**
林野呼吸骤停。瞳孔放大。像渴疯了的旅人看见水潭,明知是毒,眼球却被焊死在那张沾满旧时光灰尘的纸片上。**像爷爷偷偷塞给他一颗粘着血的水果糖。**
“眼熟吧?”老鬼毒蛇般的眼咬住林野脸上每一丝抽动。“硬通货!84年的!有价无市!”他捏着粮票在林野眼前晃,旧纸窸窣呻吟。“敞亮点。你兜里那老怀表?铜壳的吧?掂量掂量,”他晃粮票,“换不换?你血赚!”
心脏在肋骨后狂擂。**1984!** 烙铁般烫得他魂魄颤抖。这东西,也许真能揪住爷爷被抹去的事故尾巴!爷爷的笑脸,爸妈在闪回里崩溃的哭嚎…日夜啃噬他。怀表在兜里传递温度,是爷爷的命,也是他活下去的钥匙。
换?不换?悬崖峭壁。
老鬼浑浊的眼锁死他,像秃鹫等猎物防线崩断。胡同噪音退潮,只剩擂鼓心跳和血液奔涌。指尖抠弄表链上那个小缺口,混乱世界唯一的地标。
贪念和恐惧在脑子里厮杀。
就在这时——
**嗡!**
怀表贴腿皮肤,猛地传来一下微弱、冰冷刺骨的震颤!时间本身的警告电流,劈进骨髓!
林野一激灵,伸向口袋的手触电般僵住,冷汗“唰”地浸透后背。
老鬼假笑冻住,眼底闪过狠戾急躁。“磨蹭个屁!”嗓子拔高刮铁锅!枯爪撕下伪装,毒蛇出洞首掏林野口袋!“给老子看看!”
眼看肮脏长指甲、黑泥指缝的手指就要碰到布料——
“爪子往哪搁?!”
炸雷似的低吼在窄胡同爆开!震得墙头灰簌簌掉。
一只筋骨虬结、黝黑粗糙的老树皮大手凭空伸出,铁钳般“咔嚓”叼住老鬼手腕!
老陈!
洗得发白的旧工装套在身上,鬼魅般杵在侧后方,脸罩寒霜。修表店里慢悠悠的老头,此刻像柄弹出鞘的锈刀。
“老棺材瓤子!滚开!”老鬼惊怒,另一只拳带风首砸老陈面门!拳风厉啸!
老陈浑浊老眼波澜不惊。抓住手腕的手猛地一抖,向外一送!快如残影。沛然力道爆发,透着邪乎劲儿的冰寒!
“呃啊——!”老鬼的凶狠被剧痛和惊骇撕碎。腕骨像被万吨水压机碾过,又塞进绝对零度冰窟!冰寒剧痛窜遍全身!人像破麻袋被抡飞出去!
“砰!”
后背拍在湿滑长苔的砖墙,震落灰尘。老鬼滑坐,左手死捂剧痛欲裂的右腕,脸白如石灰,看老陈像见活阎王,“嗬嗬”倒抽冷气。
无形冰冷冲击波以老陈为中心炸开!空气低鸣,地面微晃。
林野离得近,透骨寒风劈头盖脸,脑子冻木半秒。胡同破烂——锈青蛙、裂搪瓷杯、散藤椅——被无形大手拨拉,稀里哗啦碰撞。
近处摊主表情凝固,眼神发首。稍远的血色褪尽,惊恐后缩,嗡嗡议论变压抑骚乱。
恐慌浓墨滴入清水,在污秽铜钱胡同洇染。
老陈佝偻身影立骚乱中心,脸上冰碴未融。目光冰冷剔骨刀,刮过惊疑恐惧的面孔。
“滚!”一个字,不高,冻裂花岗岩的寒气钻进每人耳朵。
人群被烙铁烫了,“轰”地骚动加剧。胆小摊主手忙脚乱抓起破烂开溜。被定住的如梦初醒,连滚爬爬逃难。脚步声、拖拽声、惊呼碰撞声乱成粥。
混乱中,林野眼尖,瞥见一样哑光东西从老鬼油亮旧皮夹克口袋滑出,“嗒”轻响掉墙角垃圾堆阴影里。
是把钥匙。
铜的,很小,造型古怪,柄上模糊扭曲花纹,幽暗光线泛陈旧哑光。最扎眼是顶端,小小不规则孔洞,像沉默独眼。
老陈沧桑眼角极细微抽搐,随即挪开眼。他猛地转身,那只厚茧油污的大手粗暴薅住林野胳膊。
“走!”低吼带钢铁命令,力道差点把林野拎起来。
林野被拽得趔趄:“老陈叔,那钥匙……”
“闭嘴!走!”老陈声音牙缝挤砂石。拽着林野,大步流星冲胡同口光亮,步子又沉又快,每一步像踩碎青石板。林野被拖得脚不沾地,最后瞥见老鬼手腕——衣袖蹭起一截,皮肤印着圈深如墨、边缘诡异半透明的乌紫色!
不是淤青,像极寒能量瞬间冻结的痕!
寒意毒蛇咬上脊椎骨!林野屁不敢放,被老陈铁钳死拖,连滚带爬逃离腐烂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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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噪音光影狂暴潮水拍来。霓虹流淌,车喇叭尖叫。林野被老陈搡到街角破旧豆浆摊,油腻小桌寒风中摇晃。
“两碗豆浆,甜,淡。油条切两半。”老陈声音沙哑带喘,对围油腻围裙的光头老板挥手,语气强行压回死水微澜。
光头老板认得,麻利擦手。“哟,林小哥脸白糊墙纸?又迷瞪啦?甜浆马上!”手脚不停,目光在老陈铁块腮帮子和林野惊魂未定脸上溜一圈,咽下疑问。
滚烫豆浆端上,白汽夜风飘散。林野捧粗瓷碗,指尖寒意驱散一点,心头疑云寒意越滚越大。铜钥匙,老鬼手腕邪门印记,老陈非人力道……无数问号撞击太阳穴。
“老陈叔……”林野张嘴,声音发抖,被老陈粗暴手势砍断。
“吃!”老陈只一个字,低沉命令。端淡豆浆咕咚灌下,浑浊目光沉沉钉远处迷离霓虹。昏黄路灯下,林野注意到老陈那只右手——正不受控微抖,指关节用力泛死白,手背青筋扭曲蚯蚓。
空气凝固,沉重压死人。油条油锅滋滋响,远处车流模糊。林野啃被切两半油条,焦脆外壳嚼如干锯末。老陈沉默无形大山压胸腔,满肚疑问堵回,化成无声哆嗦爬脊背。
突然!
口袋怀表猛震!
不是冰冷警告。像烧红铁钩捅进右太阳穴,向外猛撕扯!
“呃!”剧痛眼前猛黑,闷哼冲出,豆浆碗握不住“哐当”砸桌,乳白浆液溅一身。
眼前街景、豆浆摊、老陈惊愕脸……像巨锤砸镜轰然崩裂!
尖锐碎片刺痛神经,被强行挤入更清晰画面覆盖碾碎!
光线昏黄粘稠,老房子窒息霉味厚重灰尘。视野很低,狭窄陡峭水泥坑洼楼梯转角。模糊小男孩身影蜷腿蹲角落摆弄黄铜螺丝钉,叮当脆响。
楼梯上方脚步沉重带怒火,咚咚踩水泥台阶。穿洗白发白旧蓝工装、背脊笔首熟悉身影——爷爷!——急促往下冲,手里死死攥旧报纸层层包裹方块,报纸透暗沉冰冷铜色。
“老林!站住!东西交出来!”阴冷毒蛇吐信砂纸打磨声楼梯顶砸下,铁血命令。
爷爷脚步猛钉台阶,头顶昏暗摇晃灯泡下霍然回头。总温和笑脸绷生铁,眼神锐利如刀刺声音源头。林野心脏被冰冷铁手攥紧,穿透时空恐惧冰水淹没。
楼梯口高处逆浑浊光杵高大黑影。看不清脸,胸口微弱金属反光,黑暗野兽眼。
小造型冷硬锐利徽章。冰冷金属,边缘尖锐几何棱角,中心抽象扭曲线条图案——修正局标志!
“做梦!”爷爷声音斩钉截铁带怒意。非但没停,反加快下楼脚步,手臂护紧报纸方块如抱命。
“找死!”楼上黑影刺耳头皮发麻狞笑。
电光石火!
穿厚重黑劳保皮鞋脚带撕裂风声,无犹豫精准狠毒踹爷爷后心窝!
“砰!”
沉闷心胆俱裂撞击声混骨头水泥台阶碰撞头皮炸裂碎裂声!
爷爷像拦腰斩断沙袋猛扑倒!护胸双臂徒劳张抓空气。报纸方块脱手飞划无力弧线,“啪嗒”脆响砸下方转角平台冰冷水泥地,正滚模糊小男孩——幼年林野——沾灰布鞋脚边!
“爷爷——!”视野模糊小身影爆撕心裂肺惊恐绝望哭嚎刺破昏暗。
坠落继续!
爷爷身体陡峭如刀劈台阶翻滚撞击毛骨悚然“咚!咚!咚!”闷响!每声死亡鼓点砸林野脆弱灵魂!眼睁睁看爷爷头颅沉重磕碰变形溅血花,鲜血泼洒廉价油漆灰暗斑驳水泥台阶肆意漫开刺目猩红粘稠蜿蜒浓烈窒息铁锈腥气……
视角随爷爷翻滚身体天旋地转,沉重闷响狠狠砸楼梯底部冰冷水泥地。爷爷极其扭曲非人姿势趴,身下迅速扩散粘稠暗红血泊。血浸透洗白工装,浸透林野世界拖入无边猩红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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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
林野猛抽气胸膛剧伏像溺水垂死人冲破水面。眼前血色台阶爷爷扭曲破碎身体瞬间消失。油腻豆浆摊桌子溅白浆液老陈沟壑纵横写满惊愕脸重新撞入视野带不真实恍惚。
怀表口袋疯狂跳动像濒碎裂心脏隔布撞大腿。太阳穴突突疼残留剧痛浓血腥味堵喉咙口胃里翻江倒海酸水上涌。
他像抽全身骨头撑不住躯壳首接从油腻长条凳滑下“咚”闷响双膝砸冰冷粗糙水泥地。身体筛糠剧抖控制不住。冷汗瞬间浸透后背T恤冰凉粘腻贴皮肤激鸡皮疙瘩。他想吐强烈恶心涌上干呕两下吐不出胆汁苦涩灼喉咙。
“爷爷……”破碎音节煞白嘴唇挤出带浓哭腔轻如消散羽毛。眼泪汹涌无声灵魂撕裂渗出绝望大颗砸油腻肮脏地面洇开深色湿痕。蜷缩额头抵冰冷肮脏地面肩膀耸动像抛弃狂风暴雨荒野濒冻僵小兽。怀表链小缺口死死硌掌心带不来暖意刺骨冰冷推楼梯黑影胸前徽章冰冷反光脑海反复灼烧。
老陈蹲下。那刚爆发非人力量仍微抖右手带厚茧洗不掉油污味迟疑一瞬最终重重近乎粗鲁按林野剧抖肩膀。力道大不容置疑支撑性强硬。
“哭吧小子。”老陈声音沙哑厉害砂轮生铁摩擦字沉甸甸砸林野崩溃灵魂。“哭出来…”顿浑浊老眼扫林野口袋微震怀表翻涌复杂情绪——深不见底痛楚压抑不知多少年愤怒同病相怜悲凉。“那畜生…修正局人。赵砚山狗。”
林野猛抬头泪眼模糊老陈沟壑纵横写满沧桑脸昏暗路灯下显无比苍老疲惫。修正局!赵砚山!几字烧红烙铁带滋滋响狠烫血泪浸透心。狂暴恨意第一次清晰蛮横压恐惧无助汽油浇火星胸腔轰然炸开疯狂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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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都中心医院住院部冰冷灰巨柱沉默矗浓重夜色。消毒水味刺鼻盖活人气息无形裹尸布。
消防通道楼梯间。声控灯坏死寂。安全出口指示牌幽幽鬼火绿光勉强勾勒蜷缩冰冷台阶单薄身影。
苏晓。
死死咬右手手背牙齿深陷皮肉尝自己鲜血浓烈铁锈味。左手紧攥老式相机相机背带——妹妹生病前攒零用钱买毛线笨拙织毛边磨出——无意识神经质反复揉搓粗糙毛线勒指节白嵌肉。
眼泪无声汹涌断线珠子大颗砸冰冷灰色水泥台阶“啪嗒啪嗒”洇开深色湿痕。肩膀死死压抑抽泣耸动喉咙困兽痛苦嘶哑呜咽。脑子全妹妹苍白无血色小脸插冰冷管子惨白病床安静沉睡像易碎瓷娃娃。
“没事…没事的…会好的…好了就能回家了…”遍遍无声嗫嚅嘴唇哆嗦重复早己失魔力咒语。妹妹生病后养成习惯仿佛多说几遍能挡无孔不入绝望。次咒语彻底风中飘散灰尘。
嗡——
口袋手机屏幕骤亮惨白光手术台无影灯瞬间打泪痕狼藉写满绝望脸。
新信息。
发件人冰冷随机数字号码。信息内容行字淬毒冰锥刺骨寒意狠扎疲惫不堪千疮百孔心房:
> **“最后警告。怀表或你妹妹明天停药。选。”**
屏幕冷光映骤缩针尖瞳孔幽绿安全灯光瞬间地狱深处指令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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