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成都城外那座荒废的道观静静矗立在半山腰,仿佛被时光遗忘。诸葛亮独自一人,踏着石阶缓步而上,宽大的袍袖在夜风中轻扬。他没有带随从,甚至连灯笼都没提——月光足够照亮这条路。道观的门虚掩着,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果然空无一人。”诸葛亮低声自语,目光扫过院内。
废弃的炼丹炉东倒西歪,炉膛里积满灰尘。几株野草从石缝中顽强探出头,在月光下泛着银白。他在院中踱步,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踏得沉稳。这里,是刘禅曾经借“先帝托梦”之名,发现元戎弩图纸的地方。也是那个看似懵懂的少年天子,最早开始暗中布局的起点。
诸葛亮在最大的炼丹炉前停下。炉身上还残留着些许焦黑,像是最近被人擦拭过。他伸手抚过炉壁,指尖沾上一层薄灰。“刻意清理过,却故意留些痕迹...”他眯起眼,心中疑云更浓。
前日费祎呈上的那张地图,此刻还在他怀中。地图之精密,远超官府所能及。水源、小路、村寨,甚至连魏军可能的屯粮点都标注得清清楚楚。这绝不是刘禅口中“随便找人画的”那么简单。
“相父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核实。”昨日朝会上,刘禅眨着无辜的大眼睛这样说。那表情,活像个献宝求夸奖的孩子。
诸葛亮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是今早暗卫送来的密报。“道观近日有人出入,痕迹刻意。”他轻轻捻着纸条,眼神渐冷。
他在院中继续踱步,看似随意,实则每一步都在观察。墙角有片杂草倒伏的方向不太自然;石阶边缘的苔藓有被踩踏的痕迹;甚至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墨香——这不是荒废之地该有的气味。
“陛下啊陛下...”诸葛亮无声叹息,“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他走到道观正殿前,推门而入。殿内空空荡荡,连供奉的神像都不知所踪。只有几个破旧的蒲团散落在地。诸葛亮的目光忽然定格在其中一个蒲团上——那上面,放着一本半开的书册。
他缓步上前,拾起书册。是一本《九章算术》,书页还停留在“方田”一章。书页边缘,有人用朱笔细细批注,字迹工整中带着几分稚气——正是刘禅的笔迹。
“果然如此。”诸葛亮轻声道。费祎前日汇报时提到,陛下近来对数术极有兴趣,甚至能与他讨论粮草运输的最佳路径计算。当时他只当是少年天子一时兴起,现在看来...
“相父?”一个声音从殿外传来。
诸葛亮猛地转身。刘禅提着一盏灯笼,独自站在殿门口。月光洒在他身上,映出一张干净的笑脸。他没有穿龙袍,只着一身简单的布衣,像个寻常人家的少年。
“陛下怎么在此?”诸葛亮不动声色地将书册收入袖中。
刘禅提着灯笼走进来,火光跳跃在他脸上。“朕睡不着,出来走走。听说相父明日就要出征了,心里...心里难受。”他说着,眼圈微微发红,声音也带上了哽咽。
诸葛亮静静看着他。这一刻的刘禅,与昨日朝会上那个哭着拉住他衣袖的天子重叠在一起。情真意切,感人至深——若非他手中还握着那本《九章算术》,几乎就要信了。
“夜色己深,陛下不该独自出宫。”诸葛亮语气平和。
刘禅凑近几步,灯笼的光照亮两人之间的空地。“朕知道不该。可是...”他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朕一想到相父要走,就难受得紧。这宫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诸葛亮注意到,刘禅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着灯笼柄——这是他说谎时的小动作。前世做心理医生时,诸葛亮见过太多这样的微表情。穿越到这个身体后,这个习惯反而成了他识人的利器。
“先帝在时,常与朕说起相父。”刘禅忽然抬头,眼中泪光闪烁,“他说相父是国之栋梁,要朕事事听从相父教诲。”
诸葛亮微微颔首:“先帝厚恩,亮铭记于心。”
“可是相父...”刘禅的声音带着哭腔,“您这一走,要是...要是回不来了怎么办?朕每晚都做噩梦,梦见...”他适时地停住,用袖子掩面,肩膀微微抖动。
演技进步了。诸葛亮心想。比起上次在朝会上干嚎,这次的确真情流露得多。连呼吸的频率都控制得恰到好处。
“陛下不必担忧。”诸葛亮淡淡道,“北伐大业,关乎汉室兴衰。亮既受先帝托付,自当竭尽全力。”
刘禅突然上前一步,抓住诸葛亮的衣袖——就像昨日在朝会上那样。“相父,能不能...能不能再等些时日?朕...朕害怕。”
灯笼的光线下,诸葛亮能清晰看见刘禅眼中的水光。若不是知道这少年背地里搞的那些动作,他几乎要被这份“依赖”打动。
“陛下,”诸葛亮轻轻抽回衣袖,“军国大事,岂能儿戏。”
刘禅像是被这句话刺到,猛地后退半步,灯笼晃了晃。“朕知道...朕都知道。”他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可是相父,您这一走,朝中那些大臣...他们都不喜欢朕。董允整天板着脸,说朕不该玩那些‘玩具’;蒋琬倒是客气,可朕知道他心里也在笑话朕...”
这话半真半假。诸葛亮心想。董允确实经常劝谏,但蒋琬...以蒋琬的性子,断不会表露不屑。
“陛下多虑了。”诸葛亮道,“众臣皆忠心为国。”
刘禅忽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诸葛亮看不懂的情绪。“相父,您说...父皇在天上,会看着我们吗?”
这个问题来得突兀。诸葛亮微微蹙眉:“先帝英灵,自当庇佑汉室。”
“那父皇会不会怪朕?”刘禅的声音低了下去,“怪朕...怪朕没出息,整天只知道玩些小把戏...”
灯笼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这一刻,诸葛亮竟有些分不清,这少年究竟是在演戏,还是真的在倾诉心事。
“陛下何出此言?”诸葛亮试探道。
刘禅却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没什么,朕就是...突然想父皇了。”他转身走向殿外,灯笼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弧光,“相父,我们出去走走吧?这里的味道不太好闻。”
诸葛亮随他走出殿外。月光洒满庭院,比殿内明亮许多。
刘禅在一处石阶上坐下,拍拍身旁的位置。“相父,坐。”
诸葛亮犹豫一瞬,还是在他身旁坐下。石阶冰凉。
“相父还记得吗?”刘禅望着星空,声音飘忽,“朕小时候,您常陪朕看星星。那时候您还没这么忙...”
诸葛亮沉默。作者“浩瀚宇宙的星辰大海”推荐阅读《我刘禅怎么不能单杀司马懿》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记忆中确实有过这样的画面。但那是多久以前?至少是三年前了。自从刘禅开始“胡闹”,这样的时光就越来越少。
“朕有时候想,要是永远长不大就好了。”刘禅抱着膝盖,把下巴搁在膝头,“长大了就要面对这么多事...北伐、朝政、还有那些总想占便宜的豪族...”
他说到“豪族”时,语气有瞬间的冰冷。诸葛亮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陛下近来处理豪族之事,颇有手段。”诸葛亮缓缓道。
刘禅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刻换上天真表情:“都是巧合啦!朕就是运气好,碰巧发现了谯家那些破事...”他摆摆手,“不说这个了。相父,您看那颗星,是不是特别亮?”
生硬的转移话题。诸葛亮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是北极星。
“那是北辰星。”诸葛亮道,“陛下该多读些天文。”
刘禅嘿嘿一笑:“朕知道,朕就是考考相父。”他忽然压低声音,“相父,您说...人死后,真的会变成星星吗?”
这个问题让诸葛亮微微一怔。他想起前世那个世界,这种说法只存在于童话里。
“陛下为何问这个?”
刘禅的眼神黯淡下来:“朕昨晚梦见父皇了。他说他在天上看着朕,说朕...做得很好。”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耳语。
诸葛亮心中一动。先帝托梦...又是这个借口。当初发现元戎弩图纸时,刘禅用的就是这个理由。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诸葛亮淡淡道。
刘禅忽然转头看他,眼中闪着奇异的光:“相父不信吗?可是父皇真的给朕托梦了!他还告诉朕很多事...比如怎么对付那些不听话的豪族,怎么...怎么赚钱。”
灯笼的光线下,刘禅的表情认真得可怕。诸葛亮几乎要相信他是真的梦到了先帝——如果不是知道那些“赚钱”的手段有多精妙的话。
“陛下,”诸葛亮语气严肃,“治国之道,在于正道。奇技淫巧,终非长久之计。”
刘禅像是被泼了盆冷水,蔫蔫地低下头。“朕知道了...”他小声嘟囔,“可是相父,朕做的那些事,不也都为了大汉嘛...”
为了大汉?诸葛亮在心中冷笑。组建黑鳞军、改良元戎弩、建立皇商体系、甚至暗中操控盐价...这些事,哪一件是寻常少年天子该做的?
“陛下年纪尚轻,当以学业为重。”诸葛亮道。
刘禅突然抓住他的手臂:“相父!您答应朕,一定要平安回来!”他的手指用力,几乎掐进诸葛亮的肉里,“朕...朕不能没有相父!”
这一刻,诸葛亮在他眼中看到了真实的恐惧。不是演戏,是真的害怕。
“陛下...”诸葛亮轻叹一声,“亮自当小心。”
刘禅却像是没听见,自顾自说道:“朕昨晚又做噩梦了。梦见相父...梦见相父倒在血泊里,怎么叫都不醒...”他的声音颤抖起来,“朕吓醒了,一整晚都没睡着...”
诸葛亮沉默地看着他。这个少年,究竟哪一面才是真实的?是朝堂上那个哭戏精湛的“影帝”?是背地里运筹帷幄的布局者?还是此刻这个会因为噩梦而害怕的孩子?
“梦都是反的。”最终,诸葛亮只能这么说。
刘禅却摇摇头,眼神恍惚:“不一定...朕的梦有时候很准的。比如上次梦见南中粮道有危,结果真的...”他猛地住口,像是说错了话。
诸葛亮眼神一凛:“陛下何时梦到南中粮道有危?”
刘禅支支吾吾:“就...就是黑鳞军去南中之前...”他急忙补充,“可能是巧合!对,一定是巧合!”
巧合?诸葛亮心中警铃大作。黑鳞军解南中粮道之危,是三个月前的事。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运气,现在想来...
“陛下,”诸葛亮的声音冷了几分,“您还梦到过什么?”
刘禅像是被吓到,缩了缩脖子:“没...没什么了。就是些乱七八糟的梦...”他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相父,天色不早了,您明日还要出征,早点回去休息吧。”
诸葛亮也站起身,目光如炬地盯着他:“陛下若真梦到什么关乎国运之事,还望如实相告。”
刘禅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朕...朕其实梦到相父这次北伐会...会...”他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可能是朕想多了。相父神机妙算,一定不会有事。”
这话说得巧妙。既暗示了不祥,又及时收住,留下无限遐想。
诸葛亮深深看他一眼:“陛下放心,亮自有分寸。”
刘禅忽然扑上来抱住他——这个动作太过突然,诸葛亮僵在原地。
“相父一定要保重...”刘禅把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朕会天天为相父祈福的。”
这个拥抱很用力,甚至能感觉到少年微微颤抖的身体。诸葛亮抬起手,犹豫片刻,还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陛下也该回去了。”诸葛亮道。
刘禅松开他,抹了把脸:“朕看着相父先走。”
诸葛亮点点头,转身向道观外走去。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就在他即将踏出道观大门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偏殿的阴影处——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动作很快,几乎像是错觉。但诸葛亮确信自己看到了。那人影矮小瘦削,不像成年人...
他脚步未停,继续向外走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现。但心中己经记下——这个道观,这个夜晚,这个看似单纯的少年天子,都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刘禅站在道观院内,看着诸葛亮远去的背影,脸上的悲伤一点点褪去。
“出来吧。”他轻声道。
从偏殿阴影处,钻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是黄皓。
“陛下神机妙算!”黄皓压低声音,脸上满是崇拜,“丞相果然来了!”
刘禅哼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掉脸上的“泪痕”。“废话,朕什么时候算错过?”
他望着诸葛亮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相父啊相父,您就安心北伐去吧。”他轻声自语,“这后方,有朕在呢。”
黄皓凑近些,小心翼翼地问:“陛下,丞相他...信了吗?”
刘禅把手帕塞回袖中,眼神深邃:“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永远猜不到,朕下一步要做什么。”
夜风吹过道观,卷起几片落叶。星空之下,一场无声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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