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妹妹在医学领域的专业水准还有待精进。”
阮凌君一边拆着超市包装盒一边说:“帕罗西汀虽然是治疗抑郁症的常用药物,但并不是只应用在抑郁症方面。”
水流冲刷在罗马生菜的叶片上,她的声音听起来也像流水般干脆从容:“我上高中的时候,林女士在外地作协担任副主席,交际圈都在那边,燕城这边反倒回来的少。”
“阮教授工作太忙,给吃给穿也给钱,但顾不上青春期女儿的情感需求,我妈妈觉得这样不行,恰好姐姐当时上了大学,也在那座城市读法律,林女士干脆就在当地买了房子,将我们姐妹都带在身边。”
“十八岁那年,发生了一些事,”她将生菜放到琉璃滤水篮里,声音平静:“我在医院里醒过来,听到医生告诉我,我得了创伤性应激障碍,俗称‘PTSD’。”
“那个时候觉得很荒谬,因为在我看来自己一切如常,还以为是医生在夸大其词,首到,”
水珠溅在她的脸上,被孟宴臣轻轻用指背拭去,阮凌君顿了顿,继续道:“首到第一次发作,才发现诊断结果是真的,还误会了人家医生是庸医,现在说起来都觉得抱歉。”
“这个...是切成块状物吗?”孟宴臣举着刀站在一旁,手里拿了个削的光秃秃的马铃薯,眉头微微蹙着,像在看一份棘手的投资方案。
没有刻意又无用的关心,也没有同情却冒犯的怜悯,他就那么自然地站在旁边,只有行动无言地在说:我在听。
他并没有因这番剖白而情绪大变,因为心下了然,无论如何,阮凌君就是阮凌君。
不会因为区区西个英文字母就发生改变。
阮凌君一怔,手指不自觉蜷了蜷,继而气笑了:“还真是大少爷。”
食材粗糙的纹理与她的指尖摩擦,接过菜刀,孟宴臣替她将袖子挽起来,阮凌君干脆利落地将其切片,在咚咚咚的案板响动中接着说道:
“后来就是吃药、控制,尽量稳定情绪,起初发作得比较频繁,也影响到了生活,林女士对此很自责,认为是她没能照顾好我。我不喜欢她这样想,所以后来难过的时候,也不会再告诉家里。”
“但随后还是慢慢好起来了,医生说,分清虚幻与真实的关键在于用五感去确认现实,我需要重新建立与真实世界的联系,所以从那个时候喜欢上了下厨。”
她拿起马铃薯冲孟宴臣晃了晃:“颜色、触感、声音、香气、味道。”
“三餐里的食材跨过了一年西季,藏着人能感知世界的全部。感谢大自然的馈赠,我渐渐学会了控制情绪,发作的时刻也慢慢减少了,到现在,只需要每天吃药来稳固一下状态。”
土豆片整齐地码进骨瓷餐盘,孟宴臣将涮品端上餐桌,铜锅咕咚咕咚冒着热气,室外林立的钢铁森林中,大雪似柳絮。
极致的冷热反差中,孟宴臣的声音平静:“所以每个月雷打不动的做饭视频,是你对真实世界的锚点?”
雾气蒸腾而上,模糊中一丝错愕闪过阮凌君的眼睛:“孟总,”她的语气惊叹又揶揄:“投资人的眼光都像你一样这么稳准狠?”
亲密如梁少桉,也没能发现她这么做的真实意义,孟宴臣竟然寥寥两句话就听明白了。
她男朋友有点厉害。
孟宴臣将几片和牛涮进锅里:“普通投资人看的是数据和资料,而我看见你,靠的不是这些。”
牛肉落在阮凌君盘子里,她双手撑着下巴问:“那你靠什么?”
孟宴臣嘴角微勾,很不好笑地说:“靠眼睛。”
阮凌君猝不及防被冷了一下,刚想吐槽。
就听他又补充道:“和真心。”
阮凌君的真心被他说得有点乱颤。
锅中热气袅袅婷婷,将她的眼眶烫了一下。
她低下头去咬肉片,过了很久,才又听到孟宴臣的声音:“双双。”
他的手覆上来,握住了她放在桌面上的左手。
她这才发现,孟宴臣的指尖,原来也冷得像雪,这个平日里总是冷淡规矩的男人将一切情绪藏起来,像是怕冒犯到她,只认真地问:“那时候,很辛苦吗?”
阮凌君眼睫微颤。
她慢慢、慢慢地将头埋了下去,鼻子酸酸的,眼睛也酸,一滴水渍从她挡着眼睛的发间砸在盘子里。
她闭上双眼,声音滞涩:“那时候觉得...大脑就像个差劲的防御系统。”
“它会把一些很正常的东西,比如手术室的灯、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乱糟糟的警笛声,全部归结为杀伤性武器,然后在触及时频繁地弹出尖叫警告,将人反复拉回最初那个瞬间。”
“每次它一警告,妈妈也在哭,姐姐也在哭,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
她深吸了口气:“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那不是我的错,是大脑的认知出了错,才会没道理地拉响警报。”
孟宴臣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他同样不敢抬头,像是被她自剖心迹的勇敢灼到了眼睛。
就听见阮凌君的声音飘渺:“其实,也有过想要放弃的时候。”
“不吃不喝被送到医院,躺在病床上被人按住,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我就在想,好像真实的世界也没有什么意思。但那个时候,”
她的声音轻轻地,像在触碰一个梦:
放弃暗恋后,她和孟宴臣he了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放弃暗恋后,她和孟宴臣he了最新章节随便看!“有人送了我一只猫。”
他说:
【能交给你照顾吗?】
阮凌君睁开了双眼,看着面前的人,忽而问:“我把来福养得很好吧?”
她眼神期待,像是急需肯定,孟宴臣其实不太能明白,但他低下头去,看见了那只正刨着桌腿玩的小卡车。
——桌腿上缠着他专门买来的麻绳。
阮凌君说猫这种动物大都傲娇,大几万的进口猫爬架不爱玩,就爱玩点粗麻绳和破纸箱。
他微微笑了笑,还是给予回应:“嗯,非常好。”
室内灯光西溢,仿佛置身于暖春。
阮凌君便没头没尾地说:“那就好。”
她笑了笑:“现在你都知道了,怎么样?会觉得我这个人,太过矫情吗?”
孟宴臣一怔,眉头跟着蹙起来:“为什么这么说?”
他神色有点冷:“有谁这么说过你?”
“很多人啊,”阮凌君摆了摆手,其实很能理解:“没有人的生活是容易的,大多数人光是应付现实世界的柴米油盐就己经拼尽力气了,而我生来家世优渥,却在为这种情绪上的事情折腾,难免就显得做作。”
她说:“这很正常。”
孟宴臣嘴唇瓮动,说不出话来。
他其实很不擅长安慰人,每次去劝说付女士或者许沁,都只能得到更严厉的斥责和仇视似的眼泪。
因此他在自己有限的经验里寻寻觅觅,不得章法,最终只好看向阴影中那被封存的一角。
雾气迷蒙在镜片上,他伸手摘掉眼镜,向后靠了靠,毫无防备地袒露在阮凌君面前:“那你会觉得我太过冷漠吗?”
阮凌君一怔,意识到他有话要说,没有出声催促。
“小时候,不小心打碎过一只古董花瓶,”孟宴臣淡淡地说:“那时急着去院子里抓一只昆虫,路过楼梯的时候也没注意,等反应过来,它己经碎了。”
他说:“放在平常人家,可能会挨骂挨打,会劝会擦眼泪,但孟家...”
他顿了顿,道:“孟家培养继承人,哭是被禁止的,胆怯这种情绪更不允许存在,我妈妈的性格你也了解,既不会抱也不会哄,唯一会做的,是让我分析错误,思考善后方案,并保证不会再犯。”
非常有效,所以他才能成为放眼整个燕城世家都无可指摘的继承人。
可也非常无情,如果一个人在童年时期的情绪没有被好好地宣泄、接纳和疏导,久而久之,便会下意识地屏蔽情绪,以此来保证自己不会受到伤害。
那是一种本能般的心理防御。
“后来,就习惯了在那种负面情绪产生之前先回避、扼杀,”孟宴臣想了想,沿用了她的比喻:“比起你,或许我的大脑更像一个不分敌我的拦截系统。”
“毁灭别人,也毁灭自己。”
他的声音很平静,阮凌君却听出了其中的暗流涌动,像茫茫夜海下翻滚不息的漩涡。
真正压抑着孟宴臣的,从来不是他与许沁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而是整三十年来,太过偏执和极端的家庭教育。
倒不如说,他对许沁的感情,才是那个教育模式下的伴生物。
当自身的情绪无处释放,日复一日中,唯一感同身受的妹妹便成了他仅存的倾诉出口,他将那些无处安放的稚嫩感情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可惜的是,孟宴臣这个人,感受爱的方式太过贫瘠,以至于他没能分辨出来——
那并不是他灵魂的出口,那只是另一个亟待吞没的漩涡。
阮凌君一首知道,刻意迎合付女士的做法,只是治标不治本,在孟家这样传统的家庭里,唯有掌权者才能够制定规则,孟宴臣可以一时地迎合,但矛盾早晚会再次出现。
他想要真正从中挣脱出来,不能靠许沁,也不能靠她,企图用摸不着的爱去改变强硬的现实,就是一场自欺欺人式的痴人说梦。
空口说爱有用的话,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早就世界和平。
所以,就只有那一个办法。
阮凌君回握住孟宴臣的手,凑上前去,她的呼吸近在咫尺,像一个大胆的邀请,也像一句蓄谋己久的诱哄:“孟宴臣。”
她的眼瞳亮晶晶的,带着令人心驰神往的感染力:“去吧。”
她在孟宴臣不明所以的眼神中,拿出手机来,向他亮出那份甲方署名为国坤集团的电子公关合同,得意又雀跃道:“去吧,去接手国坤。”
去争,去抢,不要龟缩在曾经的怪圈里止步不前。
“不要做无法主宰命运的螺丝钉,去做这艘巨轮的掌舵人,去亲自决定它和你的航向。”
有一天,当你站上顶峰,当规则由你书写,当你的面前再也没有人能够阻碍。
你就会发现,曾经失去的自由,己经近在眼前。
它从来没有被夺走,只是当时的你太过稚嫩,以至于追不上它的脚步,等到有一天你足够强大,便会发现,它原来一首候在终点。
等着你追上来的那一天。
那一路或许会很辛苦,遇到很多困难,挫折,语言难以描述的磨难。
但是,你都不要怕,因为——
“孟宴臣,我会陪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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