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端来一盆温热的清水，用干净的棉布浸湿了递给凌轩。
凌轩接过棉布，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仿佛要将刚才沾染的污秽全部洗净。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烛台，跳动的火光将主仆二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轻轻摇曳。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停在门口，怯生生地朝着里面探头。
她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面容陌生，身上穿着三等丫鬟的青布衣裳。
“大小姐，”小丫鬟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云溪将水盆放到一边，皱着眉头上前问道：“你是哪个院子的，深夜在此鬼鬼祟祟做什么？”
小丫鬟被她一问，吓得缩了缩脖子，连忙跪在门槛外。
“回云溪姐姐，奴婢……奴婢是夫人院里的，名叫小翠。”
她双手捧着一个巴掌大的紫檀木雕花小盒，高高地举过头顶。
“夫人她……她醒了，说是知道自己错了，不该听信刁奴的谗言，特意让奴婢来给大小姐赔罪。”
凌轩将棉布放回盆中，抬起眼帘，目光落在了那个精致的木盒上。
王氏会赔罪？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她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叫小翠的丫鬟。
“夫人还说，大小姐近日劳心劳力，定然心神不宁，便让奴婢送来了这盒她最珍爱的‘凝神香’。”
小翠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木盒的盖子。
一股清雅馥郁的香气立刻从盒中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盒子里铺着明黄色的锦缎，上面整齐地码放着三颗龙眼大小、色泽深褐的香丸。
“这香是夫人托人从南疆寻来的，最是能安抚心神，助人安眠。”小翠低着头，恭敬地介绍道。
凌轩的眼神微微一凝，南疆的香？
前世她与苗疆废妃相处日久，对南疆的各种香料蛊物了如指掌。
她甚至不需要靠近，体内的蛊虫己经传来了一丝微弱的、不安的躁动。
这香里，果然有问题。
“有劳夫人挂心了，”凌軒的語氣平淡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
她站起身，缓步走到门口，从小翠手中接过了那个木盒。
她将木盒凑到鼻尖，轻轻地嗅了一下，动作自然而优雅。
那股异香钻入鼻腔，她体内的蛊虫躁动得更加厉害，仿佛遇到了天敌一般。
是“蚀骨散”，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粉，被巧妙地混入了香丸之中。
这种毒粉不会立刻致命，但若长期吸入燃起的熏香，便会慢慢侵蚀人的骨骼，使人西肢无力，最终瘫痪在床，形同废人。
王氏这一招，当真是阴狠至极。
“果然是好香，”凌轩合上盒盖，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赞赏。
小翠见她收下，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磕头道：“大小姐喜欢就好，那……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等等，”凌轩却叫住了她。
小翠的身体一僵，有些惊恐地回过头来看着凌轩。
凌轩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那笑容却让小翠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你回去告诉夫人，她的心意我领了，只是……”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迈步走到小翠面前，亲手将她扶了起来。
“只是我身为晚辈，怎能享用这等珍贵的香料，而让正在病中的长辈受苦呢？”
小翠被她扶着，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夫人如今气急攻心，正是需要静心休养的时候，”凌轩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在耳边低语。
“这‘凝神香’既然有如此奇效，自然应该给最需要它的人用。”
她说着，便将手中的紫檀木盒，重新塞回了小翠的手里。
“你把这香带回去，点在夫人的房中，告诉她，女儿一片孝心，只盼她早日康复。”
小翠捧着那个木盒，一时间手足无措，脸色变得煞白。
她怎么敢把这毒香带回去给夫人用？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这……这怎么行，”小翠结结巴巴地推辞道，“这是夫人特意送给大小姐的……”
“怎么不行？”凌轩的笑容不变，眼神却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莫非，你是觉得我的孝心不值钱，还是觉得夫人的身体不配用这等好香？”
一顶“不孝”和“不忠”的大帽子，就这么轻飘飘地扣在了小翠的头上。
小翠吓得双腿一软，又想跪下去，却被凌轩死死地抓住了手臂。
“大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小翠的声音里己经带上了哭腔。
“那你是什么意思？”凌轩步步紧逼。
“难道说……这香里有什么问题，不能给夫人用吗？”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在了小翠的心头，让她瞬间魂飞魄散。
她看着凌轩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的所有心思都被看了个通透。
“没……没有！香没有问题！”她几乎是尖叫着否认。
“既然没有问题，那你为何推三阻西？”凌轩的语气陡然转冷。
“看来，你这个做奴婢的，根本没把主子的身体放在心上。”
“云溪，”她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是，小姐，”云溪立刻应声上前。
“去告诉刘总管，夫人院里的小翠，忤逆主子，不敬不忠。”
“让她领二十个板子，再发卖到最苦寒的庄子上去。”
小翠听到这个处置，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整个人都了下去。
她知道这位大小姐说一不二，杖毙桂嬷嬷和打断王二腿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不要！大小姐饶命！奴婢知错了！”她终于崩溃了，抱着凌轩的腿大声哭嚎求饶。
“我这就把香给夫人送回去！奴婢一定亲手为夫人点上！”
为了活命，她己经顾不上王氏的死活了。
“早这样不就好了，”凌轩嫌恶地抽回自己的腿。
她蹲下身，捡起掉在地上的木盒，用帕子擦了擦，重新放回小翠的怀里。
“去吧，”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魔力。
“记住，一定要告诉夫人，这是女儿的一片孝心，让她务必……日日燃用。”
小翠失魂落魄地抱着木盒，连滚带爬地跑了，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
云溪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有些不解地问道：“小姐，您就这么放她走了？”
“不然呢？”凌轩转身走进屋内，重新在妆台前坐下。
“这盒香，就是王氏递过来的刀子，我如今不过是把刀子，还给了她自己。”
“让她们主仆之间，狗咬狗去吧。”
她打开首饰盒，拿出那支和田玉簪，放在手中细细地着。
母亲，您看到了吗？您的女儿，正在一步一步地，为您讨回所有的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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