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山的山路，比林锋想的还要难走。
那根本就不是路，是硬生生从石头缝里踩出来的羊肠小道，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一边是光秃秃的峭壁。
林锋身后，只跟着一个排的“夜狼”队员，一个个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手里的枪攥得死死的，眼睛跟探照灯似的，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山顶上，那座用石头和原木垒起来的寨子，看着就像一只盘踞在山巅的猛兽，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凶悍。
林锋心里骂开了：“我靠，这地方，易守难攻。我要是谢宝庆，我也在这当山大王，送外卖的都得加钱。”
寨门口，十几个抱着各式长短枪的土匪，吊儿郎当地站着，看见林锋他们上来，眼神里全是毫不掩饰的挑衅和玩味。
林锋理都没理他们，径首走进了那座挂着【聚义厅】牌匾的大厅。
一股子浓烈的酒气、汗臭味和劣质烟草的味道，劈头盖脸地就砸了过来。
大厅里，黑压压地站着上百号人，一个个凶神恶煞，手里都拎着家伙，大刀片子、盒子炮，甚至还有两挺歪把子机枪，枪口有意无意地就对着门口。
正中央那张铺着虎皮的大椅子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身材魁梧的汉子，他穿着身黑色的绸衫，敞着怀，露出胸口一大片黑乎乎的护心毛，手里正把玩着两颗铁胆，正是黑风山的大当家，谢宝庆。
他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瞥了林锋一眼，那眼神，跟看一只自己送上门来的肥羊没两样。
“我操，这阵仗，比独立团开全团大会还吓人。”
林锋心里吐槽了一句，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平静地扫视了一圈，然后朗声说道：
“八路军独立一营代营长，林锋，前来拜山！”
谢宝庆没说话，只是对着旁边一个独眼龙使了个眼色。
那独眼龙狞笑一声，拍了拍手。
两个土匪抬着一个蒙着黑布的大托盘，从后面走了出来，“哐当”一声，重重地放在了林锋面前的地上。
大厅里的气氛，瞬间就凝固了。
林锋身后的警卫排战士们，“哗啦”一下，全都举起了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谢宝庆。
这他娘的，是【鸿门宴】啊！
林锋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抬手，示意身后的战士们不要妄动。
他倒想看看，这谢宝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谢宝庆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慢悠悠地说：
“林营长，来者是客，兄弟们备了点见面礼，不成敬意。”
说着，他猛地一挥手。
那独眼龙狞笑着，一把就扯掉了托盘上的黑布！
“嘶——！”
林锋身后的战士们，齐刷刷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托盘上，赫然摆着一排血淋淋的人头！看那面孔，分明就是汉人！
这下马威，给得够狠！
谢宝庆死死地盯着林锋，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恐惧和慌乱。
可他失望了。
林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甚至还上前了一步，弯下腰，像是好奇一样，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些人头。
大厅里，所有土匪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个奇怪的八路军军官。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林锋才首起身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然后，他笑了。
那是一种带着一丝轻蔑和嘲讽的笑容。
“谢当家的。”
林锋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大厅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你这几位兄弟的刀法，不错。”
“可惜，砍的是猪头。”
“用这种不入流的把戏来试探我林锋，未免也太小看我们八路军了。”
林锋心里暗骂：“我操，差点以为今天要读档重来了，还好老子眼神好，那猪耳朵的轮廓，隔着三米都能看出来，这帮土匪，业务也太不熟练了。”
“哗——！”
整个聚义厅，瞬间就炸了锅！
谢宝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然后，一点点地阴沉了下去。
他猛地一拍扶手，站了起来，那双玩味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好对付。
“好！好一个林营长！有胆色！”
谢宝庆挥了挥手，让手下把那盘猪头抬了下去。
“是我谢宝庆小瞧你了！”
他话锋一转，又换上了一副笑脸，指着旁边的座位。
“林营长，请坐！来人，上酒！”
酒是烈酒，菜是山珍野味。
谢宝庆亲自给林锋倒了一碗酒，开始用言语挤兑他。
“林营长，我听说，你们八路军穷得叮当响，吃了上顿没下顿，跟着你们，有什么前途？”
“你看我们黑风山，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还有从县城里抢来的小娘们！不如，你带着你的人，留下来，跟兄弟我一起干！我给你个二当家的位置，怎么样？”
林锋笑了笑，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他没跟谢宝庆争辩这些，反而话锋一转，问了他一个问题。
“谢当家的，你觉得，这土匪，你还能当几年？”
谢宝庆愣住了。
林锋放下酒碗，声音变得冷静而锐利。
“以前，军阀混战，官府不管，你们有生存的空间，可现在，不一样了。”
“日本人来了，他们要的是什么？他们要的是这整片华北的土地！他们要修路，要挖矿！你这黑风山，正好就卡在鬼子要修的公路上，你觉得，鬼子会放过你们吗？”
林锋站起身，走到大厅中央，目光扫过那些神情各异的土匪。
“鬼子的大炮一拉上来，你这山寨，能扛几炮？到时候，你们往哪跑？”
“投靠国军？别逗了！他们连自己的地盘都守不住，哪有闲工夫管你们？说不定哪天缺军饷了，第一个就拿你们开刀，安你们一个‘通匪’的罪名！”
他的话，像一把把尖刀，句句都扎在这些土匪的心窝子上。
大厅里，渐渐安静了下来。很多人都低下了头，眼神里露出了迷茫和恐惧。
林锋知道，火候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掷地有声！
“路，只有一条！”
“那就是，跟我们八路军，一起打鬼子！”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以前都是活不下去的穷苦百姓，被逼上山的，你们心里，也知道自己是中国人！”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不再当人人喊打的土匪，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下的机会！”
“一个让你们的子孙后代，提起你们，是竖起大拇指，说一声‘英雄’，而不是戳着脊梁骨骂‘贼’的机会！”
林锋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谢宝庆的身上，那眼神，像燃烧的火焰。
“路，我己经给你们指明了。”
“是继续当一只随时会被猎人打死的兔子，还是变成一头能咬死鬼子的狼……”
“你们自己选！”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彻底震撼了聚义厅里的每一个人！
谢宝庆站在那里，脸色变幻不定，他那双握着铁胆的手，因为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又看了看自己手下那一张张既渴望又畏惧的脸。
他当了一辈子土匪，杀人越货，快意恩仇。
可林锋那句“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下”，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他心里最软的地方。
良久。
谢宝庆猛地抬起头，将手里的铁胆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他扔掉了手边的大酒碗，那碗摔在地上，西分五裂。
然后，他对着林锋，这个只带了一个排就敢闯他龙潭虎穴的年轻人，郑重地，一抱拳。
“好！林营长！”
“我谢宝庆，服了！”
“我们跟你下山，干他娘的鬼子！”
林锋成功了。
他兵不血刃，就为自己这个一穷二白的独立一营，“招聘”到了第一批，也是最重要的一批员工。
但他心里清楚，这只是第一步。
怎么把这群桀骜不驯的野马，改造成令行禁止的真正战士，将是一个全新的，也更加巨大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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