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寨的鬼子，日子过得挺舒坦。
每天早上睡到自然醒，中午在炮楼顶上晒晒太阳，晚上还能使唤伪军去村里抢两只鸡，打打牙祭。
在他们看来，上次那伙不长眼的八路，被打断了腿，估计没个一年半载是缓不过劲来了。
他们压根就不知道，就在他们脚底下，一场足以把他们送上西天的巨大工程，己经悄无声息地干了半个多月了。
……
地道里。
一股子潮湿的、混合着汗臭和泥土腥气的味道，呛得人首恶心。
空气稀薄得跟高原上似的，每喘一口气，胸口都火辣辣地疼。
林锋猫着腰，脑袋上的军帽早就不知道扔哪去了，头发上沾满了泥，他手里提着一盏昏暗的马灯，光线只能照亮眼前不到三米的地方。
“我靠，早知道要干这个，当年就该去学土木工程。”
“这活儿，比他娘的写毕业论文还累。”
他心里骂骂咧咧，脚下却一步没停，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在他身后，是几十个光着膀子、浑身跟泥猴似的战士。镐头起落的声音，铁锹铲土的声音，还有沉重的喘息声，在这条狭窄的地下通道里，汇成了一首沉闷的、压抑的交响曲。
突然！
“轰隆”一声闷响从地道深处传来！
紧接着，就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塌了！前边塌方了！”
整个地道里，瞬间就乱了套！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脸上全是惊恐。
“都他娘的别慌！”
林锋的吼声，像一记重锤，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他扔掉马灯，一把抢过旁边战士手里的铁锹，第一个就朝塌方的地方冲了过去！
“王成虎！带人拿支撑木跟上！快！”
塌方的地方，己经被泥土堵得严严实实。
“狗剩！柱子！还活着没有！吱个声！”一个老兵趴在土堆上，疯了似的用手刨着，指甲都翻了过来，鲜血首流。
“别他娘的用手！都给老子滚开！”
林锋冲了过来，一把将他推开，手里的铁锹舞得跟风车一样，疯狂地往外铲着土。
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他们看着那个平时文文弱弱、戴着眼镜的年轻营长，此刻却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
主心骨，一下子就立住了。
“都愣着干嘛！救人！”
王成虎吼了一嗓子，几十把铁锹同时开动！
半个小时后，两个被埋在里面的战士，终于被拖了出来。人还活着，就是吓得够呛。
林锋看着两个被救出来的战士，那根紧绷着的神经才松了下来，整个人累得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
他抹了把脸上的泥，看着周围那一双双混杂着后怕和敬畏的眼睛，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扛起铁锹。
“继续干！”
……
困难，一个接一个。
挖到第五天，最前面的镐头“当”的一声，崩出了老大一串火星子。
挖到岩石层了！
整整一大片青石，跟城墙似的，死死地挡住了去路。
所有人都傻眼了，这玩意儿，别说镐头，就是拿炮弹来都不一定能轰开。
“完了，这下全完了。”
“白挖了这么多天。”
队伍里，一股子绝望的气氛开始蔓延。
林锋来了。
他敲了敲那面石壁，听了听声音，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看不懂的笑容。
“去，把咱们做饭用的柴火，都给老子搬过来！要最干的！”
“再准备几大桶凉水！”
战士们一头雾水，但还是照办了。
地道里，很快就点起了一堆熊熊大火，把那片岩石烧得通红。整个地道里热得跟蒸笼一样，人待在里面都快熟了。
等烧得差不多了，林锋猛地一挥手！
“泼！”
几大桶冰凉的井水，“刺啦”一声，劈头盖脸地就浇了上去！
巨大的温差，让那块坚硬的青石，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一道道裂缝，像蜘蛛网一样，在石壁上迅速蔓延开来！
“我操……”
一个前土匪出身的战士，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这……这是什么妖法？”
林锋没理他，心里吐槽：“妖法个屁，初中物理热胀冷缩，没文化真可怕。”
他拿起一把大铁锤，对着裂缝最密集的地方，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了下去！
“哐当！”
一声巨响，一大块岩石，应声而落！
路，通了！
地道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
时间，一天天过去。
这半个多月，林锋几乎就没在地面上待过。
他跟战士们一起，吃一样的黑面馒头，喝一样的泥水，每天从地道里爬出来，浑身上下，除了牙是白的，哪都是黑的。
那副标志性的眼镜，镜片上早就糊满了泥浆。
他再也不是那个看着有点书卷气的儒将了，活脱脱就是一个从煤窑里爬出来的老坑道工。
谢宝庆那帮桀骜不驯的土匪，彻底服了。
他们这辈子，就没见过这样的官。不打骂，不摆架子，有危险第一个上，有难题他能解决。
跟着这样的官，干啥都觉得心里踏实。
整个独立一营的凝聚力，就在这条暗无天日的“地下长城”里，被锤炼得越来越强。
这天下午。
地道的最前端。
一个叫“土行孙”的老兵，正小心翼翼地，用一根磨尖了的钢筋，一点一点地往前探。
这是林锋教的法子，防止挖过头，惊动了鬼子。
突然。
他感觉手里的钢筋，猛地一松！
前面，空了！
“土行孙”的心脏，“咯噔”一下，差点没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把钢筋抽了回来，又试探着往前捅了捅。
“咚。”
一声极其轻微的、沉闷的撞击声，顺着钢筋传了回来。
是木头！
他捅到炮楼的地基了！
“土行孙”的呼吸，瞬间就停滞了！
他疯了一样，连滚带爬地往回跑，那张黑黢黢的脸上，因为极度的激动而扭曲着，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消息，像一道电流，瞬间传遍了整条地道！
……
营部里。
林锋正对着沙盘，做着最后的推演。
王成虎“轰”的一声撞开门，像一头见了红布的公牛，冲了进来，话都说不利索了。
“营……营长！”
“挖……挖通了！”
“我们他娘的，挖到鬼子屁股底下了！！！”
整个窑洞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猛地站了起来！
李西手里的茶缸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孙大嘴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王成虎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那张瘸腿桌子“嘎吱”一声，当场散了架！
林锋缓缓地抬起头。
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擦得锃亮的眼镜，看着沙盘上那座代表着【李家寨主炮楼】的泥土模型，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如同死神般的弧度。
“很好。”
“告诉弟兄们，准备装炸药。”
“该送鬼子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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