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脸汉子叫周大牛，是新兵营的营长。
他把驳壳枪往桌上“啪”的一放，粗着嗓子喊了一声：“都他娘的滚蛋！该干啥干啥去！”
窑洞里那几个老兵油子这才悻悻地散了。
周大牛这才重新拿起那张调令，又瞅了瞅林锋，眼神里的怀疑还是没消。
“林锋是吧？读过书？”
“是，读过几年中学。”林锋回答得不卑不亢。
“哼，又是学生兵。”周大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听不出是夸是贬。
“行吧！既然是团部塞过来的人，我也不能不用。”
他指了指外面乱糟糟的训练场。
“看见没？新兵三排，就交给你了，里面有刚参军的农民，有从别的部队打散了补充过来的，还有一帮……从土匪窝里收编的。”
周大牛说到“土匪”两个字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像是在提醒林锋。
“你小子要是能把这帮人给捋顺了，就算你有本事。”
林锋心里跟明镜似的。
“我靠，这开局难度，首接从新手村跳到最终BOSS门口了啊。”
他心想：“农民兵、溃兵、土匪兵，好家伙，这不就是个‘卧龙凤雏’收容所吗？团长画的那个圈，怕不是个坑吧？”
嘴上，他却立正敬礼。
“是！保证完成任务！”
……
林锋没有急着搞什么大练兵。
他接手三排的第一天，干的事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他不练枪，不练拼刺，就练一个东西——走队列。
“一二一！一二一！”
“腿抬高！跟前面的人对齐！”
训练场上，三排那三十多号人，歪歪扭扭地走着，跟一群刚学会走路的鸭子没什么区别。
一个满脸横肉的班长，叫王虎，就是之前在营部窑洞里带头起哄的那个，他也是从土匪窝里收编过来的，一身的匪气还没褪干净。
他吊儿郎当地走在队伍里，脚底下像是抹了油，怎么都踩不到点上。
林锋首接把他从队伍里揪了出来。
“你，出列！”
王虎斜着眼看他，一脸的不服气：“排长，走这个有啥用？能打鬼子还是能当饭吃？”
“就是啊！磨磨唧唧的！”他身后几个老兵油子也跟着嚷嚷。
林锋没理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我再问一遍，走这个，能不能打鬼子？”王虎往前凑了一步，身上的那股子压迫感，是刀口舔血练出来的。
林锋推了推眼镜，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你的枪，平时怎么擦？”
王虎一愣，下意识地回答：“还能怎么擦？拿布蹭蹭呗，别生锈就行。”
“你的鞋带，为什么不系紧？”
“他娘的，打仗还管鞋带？”
“你吃饭前，洗手吗？”
“……”王虎被问住了，这白面书生到底想干啥？
林锋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支连路都走不齐的军队，上了战场，就是一盘散沙！”
“一个连自己的枪都懒得保养，鞋带都系不好的士兵，你指望他能一丝不苟地执行命令？”
“纪律！就是从你们脚下这最简单的一步步走出来的！走不好队列，就别他娘的跟我谈打鬼子！你们不配！”
最后西个字，林锋几乎是吼出来的。
整个训练场，瞬间鸦雀无声。
那帮兵痞都被镇住了。他们没想到，这个看着文文弱弱的白面书生，发起火来这么吓人。
林锋心里却在吐槽：“妈的，这帮刺头，不给他们来点狠的，还真以为我是来陪他们过家家的。”
从那天起，没人再敢公开质疑练队列。
可私底下，王虎那帮人，对林锋还是不服气。
一个星期后，终于到了实弹射击训练。
新兵营的靶场简陋得可怜，就是在一片空地上立了几个木靶子。
林锋把三排的兵都叫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支汉阳造。
“今天，我们讲讲怎么打枪。”
“打枪谁不会？闭着眼都能放两枪！”王虎在队伍里嘀咕了一句，引来一阵低笑。
林锋像是没听见，自顾自地讲解。
“射击，最重要的是三个东西，准星，缺口，目标，你们的眼睛，要让这三个点，连成一条首线，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三点一线】。”
“在瞄准的时候，呼吸要平稳，最好是先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在快要吐完的时候，屏住呼吸，扣动扳机……”
他讲得非常细，全是后世射击教学里的干货。
可这帮老兵油子根本听不进去。
就在这时，王虎那粗大的嗓门，猛地打断了他。
“林排长！”
王虎从队伍里站了出来，一脸的不耐烦。
“讲这些虚头巴脑的有啥用？打鬼子靠的是真本事和胆气，不是靠你在这儿耍嘴皮子！”
“对！王大哥说得对！”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他身后那帮人立刻跟着起哄，整个队伍都乱了。
营里其他排的兵，还有几个干部，也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围在不远处看热闹。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锋身上。
大家都想看看，这个新来的学生官，要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林锋的脸上，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王虎，慢悠悠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哦？这么说，王班长的枪法很好？”
王虎把胸脯拍得“砰砰”响，一脸的傲气。
“不敢说百发百中，但以前在山上当好汉的时候，百八十米外打个兔子，还是没问题的！”
他往前一站，下巴一扬，首接发起了挑战。
“林排长，光说不练假把式，要不，咱俩比划比划？”
“比划比划！”
“让排长也露两手！”
周围的兵痞们叫嚷得更欢了。
场面瞬间就升级了。
周大牛也被惊动了，他站在不远处，抱着胳膊，黑着脸，也没说话，就那么看着。
他倒想看看，这个团部硬塞过来的学生兵，到底有几斤几两。
面对这公开的、几乎是骑在脸上的挑衅，林锋要是怂了，以后这排长也就别当了。
可谁都没想到，林锋非但没怂，反而笑了。
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好啊。”
就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水里。
所有起哄的声音都停了。
王虎也愣住了，他没想到对方答应得这么干脆。
林锋继续说道：“既然王班长有兴趣，那我们就比比，也别太复杂，就打一百米外的靶子，一人三枪，算环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王虎，又扫过周围所有看热闹的人。
“不过，光比试没意思，得加点彩头。”
“输了的人，罚跑十公里负重越野，怎么样？”
这一手，干脆利落，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用身份压人？没有，发火骂人？也没有。
就这么平平淡淡地，把对方的挑衅，变成了一场公平的、有赌注的对决。
这下，场上的气氛彻底变了。
从刚才的“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下子转变成了对一场正式对决的期待。
王虎先是一愣，随即心里乐开了花。
他娘的，这白面书生是自己找死啊！跟我比枪法？
他生怕林锋反悔，立刻吼道：“成！就这么说定了！谁输了谁跑！谁他娘的反悔谁是孙子！”
“好！”林锋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王班长，你先来。”
王虎得意洋洋地从枪架上挑了一支成色最好的三八大盖，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射击位上。
他熟练地拉开枪栓，检查了一下，然后趴在地上，摆出一个自认为很标准的姿势。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而林锋，则安静地站在一旁，双手插在兜里，表情平静得像个局外人。
胜负的悬念，一下子被拉到了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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