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陈默就被伤口疼醒。他龇牙咧嘴地坐起身,发现枕边多了个小陶瓶。拔开塞子,一股清凉药香。底下压着片竹简,娟秀字迹:“一日三次,外敷。阿萝。”
她果然有门路。陈默小心涂了药,灼痛感顿时减轻不少。
石柱端来早饭,粟米粥煮得糊底,咸齁得发苦。“厨子让债主气跑了,凑合吃吧先生。”
陈默扒拉两口放下。“公主起了吗。”
“起了,在书房发呆呢。侯爷一早就被传进宫,还没回。”
书房里,平阳公主对着窗外枯坐,眼下两团青黑。见陈默进来,她勉强打起精神。“伤好些了。”
“托公主的福。”陈默在她对面坐下,“有件事,想跟公主商量。”
“说吧。”公主语气倦怠,“如今还能有什么好事。”
“不是好事,是个法子。”陈默斟酌着用词,“可能有点……出格。”
公主抬眼看他。“出格。还能比现在更糟吗。”
陈默从袖中摸出几片算筹,在案几上摆开。“那些假债主,不是要钱吗。我们给。”
公主愣住。“拿什么给。府里能动用的现钱,不足百金。”
“不给他们真金白银。”陈默移动一片算筹,“给他们……纸。”
“纸。”
“对。一种凭证。”陈默拿起空白竹简,用炭条画了几笔,“就叫它……‘侯府债券’。面额分百金、千金两种。凭此券,可于一年后,在侯府任何产业兑换相应金银,外加一成利。”
公主盯着那鬼画符,眉头越皱越紧。“空口白条。谁会要。”
“如果……能用它来买侯府名下那些被封存、被官司缠身的产业呢。”陈默又移动一片算筹,“比如那百亩田,作价千金。债主若用十张百金债券来买,我们当场立契,田归他,一年后他凭债券来找我们换千金现钱。”
公主怔了片刻,猛地站起身。“你这是……骗!”
“不是骗。”陈墨摇头,“是预支。我们用一年后的钱,解决眼前的债。一年时间,足够我们周转翻身。”
“若一年后还不上呢。”
“那就真把产业给他们。”陈默平静地说,“但公主想想,那些产业现在被官司拖着,根本卖不掉,是死物。换成债券,活起来了。而且债主拿了债券,可以去转卖,可以去抵押,它本身就成了……钱。”
公主缓缓坐回去,眼神闪烁。“这……闻所未闻。”
“所以说出格。”陈默放下炭条,“但那些债主,尤其是王信那种贪财的,很可能被‘一成利’和‘低价购产’打动。只要有人带头,其他人就会跟风。”
书房里静下来,只有炭笔滚动的细微声响。
“太险了。”公主最终摇头,“若被人看穿是空手套白狼,侯府声誉扫地。”
“声誉。”陈默轻笑,“现在还有人在意侯府的声誉吗。堵门叫骂的时候,可没人提声誉。”
公主语塞。
“还有一个法子。”陈默又抽出一片竹简,“集资。”
“何谓集资。”
“让长安百姓,每人出点小钱,凑成一大笔。”陈默在竹简上画圈,“比如,我们发行一种‘彩券’。每张售十钱。设头彩一名,赏千金。次彩十名,各赏百金。再次百名,赏十金。总共发行……一万张。”
公主计算了一下,脸色微变。“收十万钱,赏出去……超过两万钱。剩下八万钱,我们白得。”
“对。百姓花十钱,有机会得千金,必然踊跃。”陈默看着她,“八万钱,足够应付眼前危机,甚至还能有余钱打通关节,重启商路。”
“这……这简首是……”公主找不到词形容。
“赌博。”陈默替她说出来,“但合法。我们可以说,这是为重建被沙暴毁掉的西域商路募资,名正言顺。”
公主站起身,在书房里踱步。裙摆扫过地面,带起细微尘埃。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萧索的庭院。
“陈默。”她背对着他,“你这些主意,是从哪儿来的。”
“瞎琢磨的。”陈默垂下眼。
“不对。”公主转身,目光锐利,“债券、彩券……这些想法,跳出了所有己知的经商之道。甚至跳出了……这个世道。”
陈默沉默。他知道这些概念对于两千年前的人冲击有多大。
“你告诉我,”公主走近一步,声音压得很低,“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默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一个想帮公主渡过难关的人。”
两人对视片刻。公主先移开视线,叹了口气。“最后一个问题。若用彩券,如何取信于民。百姓怎知我们不会卷钱跑掉。”
“请皇上背书。”陈默早己想好,“将彩券收益的一成,捐给国库,用于边关军饷。皇上正缺钱,大概率会同意。有皇家印信,百姓自然信服。”
公主愣住,随即苦笑。“你连皇上都算计进去了。”
“互相成全。”陈默道,“皇上得利,我们得救。双赢。”
公主久久不语。窗外传来鸟鸣,清脆,却驱不散室内的凝重。
“债券和彩券。”她最终开口,“你觉得,哪个可行。”
“双管齐下。”陈默道,“债券对付大债主,彩券吸收散钱。但彩券需皇上点头,得快。债券我们可以先做起来。”
“王信会第一个跳进来。”公主若有所思,“他贪那小利,又垂涎那百亩田很久了。”
“所以他是突破口。”陈默点头,“只要他带头用债券‘买’走那块田,其他债主会抢着把手中借据换成债券,生怕晚了抢不到便宜。”
“风险呢。”
“风险就是,一年后我们必须有钱赎回债券,或者真把产业交出去。”陈默看着她,“公主,敢赌这一年吗。”
公主走到案前,拿起那片画着债券图样的竹简。指尖微微颤抖。
“侯爷回来,我跟他商量。”她将竹简紧紧攥在手里,“你……先去准备。需要什么,跟管家说。”
“谢公主信任。”陈默起身行礼。动作牵动伤口,他吸了口气。
公主看着他苍白的脸。“先去歇着。养好伤,后面还有硬仗要打。”
陈默退出书房。廊下冷风一吹,他才发觉后背己被冷汗浸湿。
这些惊世骇俗的想法,公主竟然没有当场把他当疯子赶出去。
他扶着柱子,慢慢走回自己小屋。石柱正在门口张望。
“先生,公主没怪罪吧。”
“没。”陈默推门进去,“去找两个人。一个会仿制田蚡府上印信的,要快。一个嗓门大、会编顺口溜的,也要快。”
石柱懵懵地点头,跑了。
陈默坐在榻上,看着窗外灰白的天。债券,彩券。这步子迈得太大,一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但绝境之中,不行险招,就是等死。
他摸了摸怀里阿萝给的药瓶。冰凉滑润。
或许,他潜意识里,也想在公主面前证明点什么。证明自己不止会查案,不止有点小聪明。
证明他陈默,值得她另眼相看。
这念头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
他躺下去,扯过薄被盖住身体。伤口的疼一阵阵传来,思绪却异常清晰。
下一步,是该去会会那个斗鸡成瘾的盖侯王信了。
得找只厉害的鸡。
(第一百西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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