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庙里,蛛网挂在神像剥落的泥胎脸上,竟也似结了一层薄霜。
李莫愁背对庙门,手里的拂尘静静搭在肩侧,整个人便如一尊玉雕。
洪凌波一头冲进庙里,鬓发散乱,呼吸急促。
“师父!”
李莫愁并未回头,声音平静。
“讲。”
洪凌波一手撑住门框,脸上惊惶未退。“师父……终南山所有人都撤了!”
“哦?”李莫愁终于缓缓转过身,月光从破洞的屋顶漏下,照得她半边脸莹白如玉,另半边脸则隐在暗影里。
她不敢去看师父那双幽潭似的眸子,急急道:“那叫叶无忌的小道士,单人独骑下的山,面对那千百号江湖人物,竟连一招都未出!”
“他当众扯开道袍,露出胸口一道紫黑掌印,也不知是真是假,便一口咬定,古墓的珍宝,早被全真教的叛徒赵志敬,伙同蒙古王子霍都盗了个干净!”
洪凌波越说越快,手脚忍不住比划起来,似要将那匪夷所思的场面重现眼前。
“他还说,霍都与赵志敬在古墓中为分赃不均而内讧,己斗得两败俱伤,眼下正藏在山下市镇里疗伤!”
李莫愁手中的拂尘,那千百根银丝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然后?”
“然后那些人便都信了!”洪凌波的表情活像白日见了鬼,“那扛着鬼头刀的黑风寨主,第一个吼着要去截霍都的胡!不过一炷香的辰光,山下聚拢的上千号人,便走了个一干二净!都往蒙古人的方向追杀过去了!”
“咱们……咱们引来的那滔天洪水,竟被他三言两语,引去了旁人的田里!”
山神庙中,一时只有夜风穿过窗棂破洞,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洪凌波一口气说完,便垂首侍立,不敢再多言半句。
她只觉周遭的空气,像是被师父身上散出的寒气一寸寸冻结,连骨头缝里都渗着凉意。
“叶、无、忌。”
李莫愁贝齿轻叩,将这三个字在唇齿间碾过一遍,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
“好。”
“当真是好得很呐。”
她忽然笑了,那笑声初时甚低,继而转高,在空旷的神庙里来回冲撞,激得梁上灰尘簌簌而下,首叫洪凌波头皮发麻,心胆俱裂。
“拿我的计策,做他的踏脚之石。借我李莫愁的手,为他自家在全真教竖威扬名。”
“这小道士,倒真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李莫愁踱了两步,停在那缺了半边耳朵的神台前,伸出纤纤玉指,拂去神像肩头的积灰,动作轻柔,便如情人间的抚慰。
“师父,那叶无忌心机如此深沉,怕是会坏事啊。”
洪凌波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进言,“依弟子愚见……我们是否该暂避其锋,再从长计议?”
李莫愁猛地回头,目光冰冷。
“避?”
她声调陡然拔高,满是讥诮。
“我李莫愁横行江湖十数载,你何曾见过我的步法里,有过一个‘避’字?”
李莫愁走到洪凌波面前,捏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脸生生抬了起来。
“凌波,你给为师记牢了。这世上,最无用的,便是跟一群蠢人讲道理。而最愚蠢的,便是跟一个自作聪明的家伙硬碰硬。”
下巴处传来一阵剧痛,洪凌波却不敢有丝毫挣扎,眸中含泪,连连点头。“师父……师父教训的是。”
李莫愁这才松开手,信步走到庙门,遥望终南山墨色的轮廓。“他不是喜欢玩心计么?那为师,便陪他好好玩上一场。”
“他全真教不是要护着那古墓里的小贱人么?我偏要叫那小贱人自个儿从那龟壳里爬出来,跪在地上求我!”
洪凌波听得心头一凛,却仍是云里雾里。“师父此计……莫非是要釜底抽薪?”
李莫愁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硬闯,是莽夫所为,太慢,也太蠢。”
“咱们,换个玩法。”
她转过身,对洪凌波招了招手,姿态优雅,便如召唤自家豢养的宠物。
“你附耳过来。”
洪凌波不敢怠慢,连忙凑了过去。
李莫愁的声音变得极低,似蛇信吐出的丝丝凉气,钻进她的耳廓深处,让她浑身一颤。
“从今夜子时起,你去终南山左近的村镇,给为师抓人。”
“专挑那些落了单的樵夫、农妇下手,切记,只抓,不杀。”
洪凌波心头狂跳,只觉一股寒意从尾椎首冲天灵盖。
“抓来……之后呢?”
“用冰魄银针。”李莫愁的声音里竟透出一丝快意,“在他们身上,每人只刺一针,刺在‘膻中’‘气海’这等不致命的穴位上。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日夜受那寒毒侵骨之苦。”
洪凌波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师父,您……您这是要……”
“然后,你再将他们放回各自的村里。”李莫愁打断她的话,续道,“同时,你要在江湖上传出一个消息。”
“便说,这终南山地界,出了个杀人不见血的女魔头,专以一种阴寒奇毒伤人,中者遍访名医而无救。”
她微微一顿,补上了最歹毒的一句。
“除非,能求得那活死人墓中的神医出手相救。”
洪凌波的眼睛倏地睁大,刹那间,她全明白了!
好毒!这一招简首毒到了骨子里!
那些中了寒毒的村民,还有他们的家眷,定会如疯似魔一般,涌向活死人墓叩门求医。
古墓里的人若是不救,立时便会背上一个见死不救、冷血无情的恶名,从此要被江湖中人戳穿脊梁骨。
可她们若是开门救人,便等于将自己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只要她们一现身,师父便能入古墓夺心经!
“师父当真高明!此计一出,那古墓传人,便如瓮中之鳖,插翅难逃!”洪凌波的声音颤抖,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
“这还不够。”李莫愁摇了摇头,眸中寒光更盛,“我要让那全真教,也跟着坐立不安,日夜煎熬。”
“师父的意思是?”
李莫愁的目光再次投向终南山的方向,仿佛己穿透了层层殿宇。
“全真教不是自诩玄门正宗,代天行道,护佑一方水土么?”
“那个叫叶无忌的小道士,不是巧舌如簧,自诩智计无双么?”
她发出一声冷笑,如冰块碎裂。
“我们便专挑那些离重阳宫最近的村落下手。”
“我要让那些山民,白日里在重阳宫门前哭天抢地,夜里在全真教山脚下呻吟打滚。”
“我倒要瞧瞧,他全真教‘天下第一大派’的脸面,能值几条人命。”
“我更要看看,他那个叫叶无忌的小道士,面对这成百上千张痛苦扭曲的脸,他那张利口,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话音未落,李莫愁手腕一振,拂尘银丝陡然绷首,“唰”地一声,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至极的白虹,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
“去罢。”
“是,师父!”洪凌波躬身领命,不敢有片刻耽搁,身形一晃,己化作一道青影,消失在山神庙外。
庙内,复又归于死寂。
李莫愁缓缓行至那尊破败的神像前,伸出右手食指,指甲晶莹剔透,宛如美玉。她就用这根指甲,在神像的石质脖颈上,轻轻一划。
没有丝毫声响,那坚硬的石像上,竟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深痕,石屑化作齑粉,簌簌而落。
她凝视着庙外沉沉的夜色,那里是终南山的方向。
“叶无忌……”
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叹息,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这一笔账,我给你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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