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咨询行？”孟怀仁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重复。他纵横商海数十年，见过无数商业模式，从自产自销到联营合伙，从囤积居奇到长途贩运，却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将“出主意”本身，做成一行生意！这简首是将“智慧”明码标价，置于市集之上！
“正是。”林筱竹语气肯定，她深知这个想法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有多么超前，但她更相信其可行性，“孟东家，您想，这临州城，乃至整个江南，有多少商铺如同您孟家成衣铺一般，面临困境？或是产品老旧，或是经营不善，或是定位不清。他们缺的，未必是资金，未必是劳力，往往就是缺一个能点醒他们、为他们指明方向的‘点子’，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
她顿了顿，观察着孟怀仁的神色，继续加码：“我的咨询行，针对的便是此等需求。初期，我可以先从熟悉的领域入手，比如成衣、餐饮。我可以帮一家濒临倒闭的绣庄重新定位，设计出吸引新客的款式；也可以帮一家口味不错却生意冷清的酒楼，从菜品，到策划揽客活动，培训伙计服务。”
沈聿此刻己经完全跟上了林筱竹的思路，他脑中飞快运转，接口道：“如此一来，林……林顾问您无需投入巨额本金，无需管理庞大的人员和库存，风险极低。而收益，则来自于为各家商铺创造的价值分成，以及那笔可观的咨询费。这……这简首是点石成金之术！”他看向林筱竹的眼神，充满了惊叹。他终于明白，她为何拒绝孟家总设计师的职位，她所要构建的，是一个凌驾于具体产业之上的、“授人以渔”的智慧帝国！
孟怀仁带来的那位老掌柜，此刻也忘了尊卑，忍不住插话，语气带着实务者的质疑：“林……林大家，想法固然精妙。可……这‘点子’虚无缥缈，如何能让各家东家信服，心甘情愿掏钱？若按您说的分红，这‘利润增长’又如何清晰界定，避免日后扯皮？”
这个问题切中要害。沈聿也看向林筱竹，想知道她如何解决这个信任与衡量的难题。
林筱竹似乎早有准备，从容应答：“问得好。所以，咨询行的运作，需要章程，需要契约。”
她条分缕析：
“第一，立信于案。初期，我可选择一两家有代表性、且诚意合作的商户，作为‘示范案例’。我会与他们签订详细的契约，明确我的服务内容、预期目标、收费模式（比如，前期只收取少量基础费用，大头与业绩提升挂钩）。用实实在在的成功案例，来建立咨询行的口碑和信誉。”
“第二，量化目标。在契约中，我们会共同设定清晰的、可量化的目标。例如，为孟家成衣铺，目标可以是‘三个月内，新款成衣销售额提升三成’，或者‘特定客群（如年轻女子）的进店率提高五成’。以此作为衡量我咨询成果和分成的依据。”
“第三，过程公开。我的咨询并非空口白话。我会提供详细的策略报告，包括市场分析、客群画像、设计方案、营销计划、培训纲要等。这些有形的东西，便是价值的体现，也让合作方清晰看到我的投入。”
“第西，分期结算。分红可按季度或半年度进行，基于清晰的账目核算。确保公平公正，避免纠纷。”
“斗胆问一下林大当家的，你老家何处？我就是没见过你这般女子，说话新奇古怪，但行事却事事令人佩服。”老掌柜好奇的开口道。
“我老家嘛，你们可能没听过，我们那的人都这样，我己经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女子罢了，呵......”，林筱竹应付说道。
刚才的一番话下来，只剩下啧啧称奇。这林大家，不仅想法天马行空，连落地执行的细节都考虑得如此周全！她哪里像个困于后宅的女子，分明是个深谙商道、老谋深算的……奇才！
孟怀仁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中的震惊与激动一并排出。他站起身，对着林筱竹，郑重地拱了拱手：“林大家之才，孟某今日，方知何为井底之蛙，何为天外有天！这‘顾问’之事，这‘咨询行’之谋，孟某……心服口服！”
他不再犹豫，斩钉截铁道：“这示范案例，便从我这孟家成衣开始！具体合作细节，容孟某回去即刻召集族老商议，尽快给林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届时，还需林大家费心，拟定章程契约。”
“孟东家爽快！”林筱竹起身还礼，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第一个客户，而且是极具分量的客户，眼看就要达成了。
孟怀仁又客套了几句，便带着依旧处于震撼中的老掌柜告辞离去，脚步都比来时急促了几分，显然是急于回去推动此事。
送走孟怀仁，后院雅室内只剩下林筱竹和沈聿。
沈聿看着林筱竹，目光复杂，有敬佩，有惊叹，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他沉默片刻，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筱竹，我……”他顿了顿，似乎不知该如何表达，“我今日才真正明白，你与我……与我们，终究是不同的。”
他苦笑一下：“我沈聿自以为经商有道，在这临州也算个人物。可与你相比，我做的，不过是循着前人脚印，在既定的框框里打转。而你……你是在画新的框，在走没人走过的路。”
林筱竹看着他眼中清晰的认知与坦然，心中微微一动。她欣赏沈聿的这份通透和洒脱。
“沈公子何必妄自菲薄？”她轻声道，“没有你前期鼎力相助，没有这林记食肆站稳脚跟，我纵有千般想法，也无施展的根基。未来的咨询行，若真要做大，离不开航运、人脉，更离不开如沈公子这般可靠的合作伙伴。”
她这话并非全是安慰。咨询行需要接触各行各业，沈聿的商界人脉和物流网络，将是极大的助力。
沈聿听出了她话中的真诚与邀请，眼神重新亮了起来。既然无法并肩于情感，那便并肩于事业，成为她宏图伟业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似乎……也是一个极好的归宿。
“好！”沈聿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神采，笑道，“那这咨询行，算我一份！别的不说，这临州地界，乃至江南各城的商户，我沈聿多少还有些脸面，帮你牵线搭桥，物色合适的‘案例’，总还是办得到的！”
两人相视一笑，一种基于全新认知和共同目标的、更为牢固的伙伴关系，在此刻悄然确立。
然而，无论是林筱竹还是沈聿都清楚，“商业咨询行”这个前所未有的事物的出现，必将在这看似平静的江南商界，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旧的秩序将被挑战，新的规则将被建立。而他们，正站在了这场变革的风口浪尖。
林筱竹望向窗外，目光悠远。她的路，终于开始走向她真正渴望的方向——不是依附，不是隐藏，而是用超越这个时代的智慧，开创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咨询行，将是她的下一个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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