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不，不是冻结，是变得无比粘稠，像透明的琥珀，将我和控制台前那个身影牢牢地凝固在对视之中。
艾莉西亚·夏。
TPB的利剑。秩序的化身。追捕我的猎人。
她站在“狐”陷阱的核心，用平静无波的声音，说着我完全无法理解的话语。
“捕狐”行动？TPB的“方舟”？“普罗米修斯”遗产回收？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我被兴奋剂和过度震惊弄得嗡嗡作响的颅腔内。世界观在脚下碎裂，然后被强行塞入一个更加荒诞、更加庞大的拼图。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握着振动切割刀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但我知道，在这地方，这把小刀毫无意义。 against 那个巨大的金属球体， against 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女人。
“……你……”我终于挤出一点嘶哑的声音，像砂轮摩擦，“……到底是哪边的？”
艾莉西亚微微偏了下头，这个细微的动作在她做来都带着一种精准的度量感。她看了一眼旁边屏幕上依旧在流淌的数据，然后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
“时间规划局的职责，是维护时间的稳定与秩序，林溯先生。”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无论采用何种手段，清除对时间结构造成威胁的存在，是我们的最高使命。‘狐’及其背后的‘它们’，就是这样的存在。”
她向前走了两步，靴跟敲击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回响。她的目光扫过我浑身污秽、伤痕累累的狼狈模样，最终定格在我依旧紧握的切割刀上，眼神里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近乎怜悯的神色？
“而你，从你介入‘回响核心’开始，就不再是一个简单的通缉犯了。你成了一件……关键的证据，一个潜在的变量，甚至……一件武器。”她的话语冷静得残酷，“‘捕狐’行动需要你。这就是为什么你能活到现在。”
我能活到现在，是因为TPB需要我？那些追捕，那些险死还生，都是计划的一部分？一种被巨大力量玩弄于股掌的冰冷愤怒，混合着兴奋剂带来的狂暴情绪，猛地冲上头顶。
“需要我？”我几乎要笑出来，声音扭曲，“需要我像饵料一样被扔来扔去？需要我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去死？！铆钉死了！就因为你们的狗屁计划！”
听到铆钉的名字，艾莉西亚的表情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但很快恢复如常。“铆钉的选择，不在计划内。他的牺牲……是个意外。但战争难免伤亡，林溯先生。为了更大的目标。”
“更大的目标？”我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冰冷的面具下找到一丝裂痕，“你们的目标是什么？这个铁疙瘩又是什么？”我指着那个悬浮的、散发着不容置疑存在感的金属球体。
““方舟”。”艾莉西亚也看向那个球体，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普罗米修斯”计划最伟大的遗产之一，也是最危险的遗产。它是一台超时空潜航器，一个……能在时间的归墟中短暂航行的堡垒。也是我们对抗‘它们’，最终修复回响核心创伤的唯一希望。”
超时空潜航器？航行于时间归墟？我想到那片液态时间的黑暗深渊，想到那个自称“星咏者”的存在，胃里一阵翻腾。
“修复？”我捕捉到她的话，“怎么修复？”
“通过定位并摧毁‘它们’在时间流中锚定的‘巢穴’。”艾莉西亚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它们’并非无形无质，它们需要依托强大的、异常的时间畸变点才能存在和干涉我们的世界。‘方舟’能找到这些畸变点，而我们需要……合适的‘武器’来摧毁它们。”
她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我身上。
我明白了。
饵料之后，是武器。
一件需要被投送到“它们”巢穴里引爆的炸弹。
所以这才是“捕狐”行动真正需要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身上这份与回响核心同步率，这份能伤害甚至毁灭“它们”的能力？
疯狂的计划。
“那‘狐’呢？”我咬着牙问，“他们知道‘方舟’吗？他们想干什么？”
“‘狐’……”艾莉西亚的嘴角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那是一种绝对蔑视，“一群自以为是的疯子、窃贼。他们从‘普罗米修斯’的废墟里偷走了零星碎片，妄图掌控自己无法理解的力量。他们以为开启那扇‘门’就能获得自由，殊不知那只会引来彻底的毁灭。他们，和‘它们’一样，是需要被清除的病毒。”
“所以外面的陷阱……”
“是为了测试你的极限，评估你作为‘武器’的效能，同时……清理掉一些‘狐’派来的、讨厌的老鼠。”她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刚才那场足以将我碾碎的钢铁风暴只是一场简单的性能测试。
我后背升起一股寒意。TPB……远比我想象的更加……不择手段。
“那我妹妹呢？！”我向前逼近一步，几乎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冷冽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淡淡香水的气息，“小凝在哪里？！她和你们的‘方舟’计划又有什么关系？！”
听到小凝，艾莉西亚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明显的、复杂的波动。她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权衡什么。
“……林凝小姐，”她缓缓开口，语气不再那么绝对冰冷，“她是‘钥匙’，这一点‘狐’没有错。但她不是‘它们’或者‘狐’所理解的那种钥匙。”
她转身，在控制台上操作了几下。中央的球形“方舟”表面，突然投射出一幅复杂的、不断变幻的星图般的影像，其中有一个微弱的光点正在缓慢移动。
“她的‘回响’，被‘普罗米修斯’计划早期的一次事故意外标记并放大，这使得她成为了一个……独一无二的信标。”艾莉西亚指着那个光点，“一个能穿透时间迷雾，首接指向‘它们’某个重要‘巢穴’的信标。‘狐’想抓住她，是为了强行开启通道。而我们……”
她看向我，眼神深邃：“……我们需要保护她。同时，也需要利用这个信标，为‘方舟’导航。”
利用。
这个词像冰锥一样刺入我的心脏。
所以小凝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件被争夺的工具？一件珍贵的、需要被“保护”起来的导航仪？
愤怒和无力感几乎要将我吞没。
“她在哪里？”我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危险的嘶哑。
艾莉西亚似乎察觉到了我情绪的变化，她微微后退了半步，手看似无意地搭在了腰侧——那里肯定藏着武器。
“‘方舟’启动在即，林溯先生。”她的声音重新带上了公事公办的冷硬，“你现在有两个选择。配合我们，作为‘武器’，登上‘方舟’，为你妹妹，也为这个世界，争取一个未来。或者……”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或者，作为不稳定因素，被就地清除。
我看着眼前这个冰冷、强大、将一切都视为棋子和工具的女人，看着那个悬浮的、代表着人类最后希望的冰冷球体“方舟”，又想到还在某处等待着我的、被当作信标的小凝。
兴奋剂的效果正在缓缓褪去，剧烈的疲惫和疼痛如同潮水般反噬而来。同步率在体内安静地流淌，【10:38:01】。
我没有选择。
从来都没有。
我缓缓松开了握着切割刀的手。沾满污秽和血渍的金属刀“当啷”一声掉在光洁的地板上，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刺耳。
我抬起头，看向艾莉西亚·夏，看向她身后那巨大的、非人的“方舟”。
“我带你们去找‘它们’的巢穴。”我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但之后，我要我妹妹。完完整整地回来。”
艾莉西亚凝视着我，许久，缓缓地点了点头。
“很好。”她转过身，面向控制台，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
“欢迎登上‘方舟’，林溯先生。”
“狩猎，‘它们’的狩猎，现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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