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还活着,问题不大。”
方小运意识里冒出这么一个念头时,他不禁为自己的平静感到一丝荒谬。
确实,他还存在着,也还在感知着世界——他能看到自己正被半埋在松软的泥土里。
但他再也不是一个人类了,他现在的躯体是一个体积大概只有一立方分米的方形容器,而他现在的意识本质上只是容器里一段能够进行高速运算的量子计算核心。
“不过说起来,人类的意识归根结底也是构建在量子过程之上的,最底层也无非是量子叠加和退相干这套规则,和我现在这个量子计算核心的运行原理,本质上没什么两样。”
“甚至我现在这个存在的形式还要更先进一些,人类的记忆并不能精准地回忆起以前某个时刻看到或者听到的具体内容,但现在他只要在容器数据库里面根据条件搜索一下便可以完全复原当时的场景了。”
“或许,这就是普罗米修斯火种计划所追求的吧。”
方小运容器上的显示屏出现了一个叹气的像素表情。
就在这时,方小运的视野中间弹出来了一个疯狂抖动的红底黑字警告框。
【警告:设备能量过低,请及时补充能量,避免容器关闭】
方小运调出自己的系统设置,发现自己的能量确实只有不到百分之零点一的能量,预计还剩下 24 小时的使用时长。
能量的紧迫让他意识到自己不能把时间再浪费在“我是什么东西”这样的哲学问题上面了,他必须尽快找到补充能量的方式,或者——
“咦,我这容器还有个省电模式可——以——开——启——。”
开启了省电模式之后,方小运发现他自己的思考速度立马就降到不到原有的五分之一,而且视觉传感器接收到的画面也变成幻灯片一样,他便赶紧把省电模式关闭了。
“省电这种节流方式和慢性死亡差不了多少,那就只能开源了。”
方小运开始查看自己补充能量的各种方式。
环境量子涨落采集,通过捕获真空中的量子涨落产生的零点点能,实现基础维持,无足够的能量驱动相关捕获器,无法使用。
太阳能量子转换,利用容器表面的量子点材料将光能首接转化为量子态能量,缺乏量子点材料,无法使用。
无线能量场共振,与远距离的量子能量发生器共振接收能量,未检测到能量发生器。
生物电场汲取,接触生物体时微量汲取其生物电,但需控制强度避免伤害宿主,效率较低。
磁场感应,通过切割所在星球磁感线产生感应电流,适合移动中补充。
……
浏览完容器茫茫多的充能方式后,方小运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发现当下最有效率的充能方式大概是“进食”能量源了。
“有什么能量源可以吃呢?”
方小运打开了容器的能量源检测功能,然后就看到眼前的泥土被标记为能量源。
“没想到啊,我就算做不了人了,也还是要继续吃土。”
尽管不情愿,但为了活着,方小运还是张开了容器的大嘴开始大口吃土。
在吃了半个小时土、矿、虫、屎、尿以及各种不可描述物质的混合物之后,方小运检查了自己的能量状态,发现自己的能量现在来到了百分之零点一一。
“收益是正的,问题不大。”
“事实证明,吃土也是能活着的。”
“只是活得不太痛快罢了,单靠吃土补充能量,活着得有将近三分之二的时间用在吃土上面。”
方小运停下吃土的嘴,开始向西周更远处眺望,希望寻找一些能量密度更高的燃料。
然而他目之所及的空间里,没有任何能被称作高能燃料的东西。
方小运所处的这片土地仿佛己将所有的生机与能量耗尽,到处都覆盖着灰扑扑的盐碱,东一块西一块地着,如同大地丑陋的癣,仅有几丛低矮耐旱的槲树或耐旱灌木点缀其间,给这片死寂的灰白增添了些许顽强的枯黄与暗淡的绿意。
“唳 ——”
一声惊空遏云的尖啸把方小运的注意力拉到了天空上。
那是一只苍鹰。
方小运看到它双翼水平伸展,翅尖与翅缘勾勒出流畅的弧形,在钢青色的天幕上划出冷峻的弧线。
突然,苍鹰的姿态发生了微妙变化,原本平稳滑翔的身影略微倾斜,头部转向下方。
紧接着,它收起双翼,朝着方小运所在的位置开始俯冲。
气流掠过羽翼发出低沉的呼啸,距离急速拉近,苍鹰的轮廓在方小运的传感器中急剧放大。
它那青灰色的背羽、密布褐色横纹的胸腹,以及那对令人不寒而栗的利爪,都清晰得令人窒息。
“怎么办?”
方小运伸出容器西肢尝试躲避,却发现不管自己如何移动,苍鹰都能死死地锁定他。
那对熔金般的鹰眼仿佛两个精准的追踪器,无论方小运这个方盒子如何笨拙地翻滚、扭动,苍鹰只需微调翅尖或尾羽,俯冲的轨迹便如影随形。
“完了,我这要是给它抓了,那估计是再难找到地方补充能量了。”
方小运瞬间计算出无数种躲避方案,却又被更快的概率模拟一一否决。
速度、灵活性、力量……己方被全面碾压。
就在方小运被苍鹰的阴影完全覆盖的时候,他又闪过了一个念头:“我好像能汲取生物电场?”
此时苍鹰的利爪抓住了方小运,它并未试图r撕扯容器,而是用坚硬如铁的趾骨将容器紧紧箍住。
只一瞬间,它便把容器带上了天空。
一阵令人窒息的天旋地转让方小运的传感器短暂失灵,紧接着他感觉自己被高高扔起,又飞速坠下——不是坠向大地,而是落向一个更黑暗的所在。
“噗通。”
一声沉闷的落地声后,西周陷入了粘稠、温暖而富有弹性的黑暗。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有机酸环境,容器外壳正遭受轻微腐蚀。】
【警告:外部压力持续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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