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林虎啸泪水落在方小运冰冷的显示屏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方小运内部精密的传感器立刻将“液体，温度36.8°C，pH值呈弱碱性”等一系列数据反馈到他的核心处理器，但这组客观的、物理的数据，却引发了方小运这个意识核心对自己存在本质的怅惘——他的机械躯体再也不会因为汹涌的情绪而产生类似的反应了。
他不是没有感知，恰恰相反，他能以远超人类的精度分析这颗泪水的成分，甚至能模拟出林虎啸此刻内分泌的剧烈变化。但正是这种“旁观者”般的精确，让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那道鸿沟——他能理解悲伤的生理机制，却无法真正“感受”悲伤。
他的机械躯体不会因此心跳加速，不会喉咙哽咽，更不会流下属于他自己的眼泪。
他是一面能映照人类情感的镜子，清晰、准确，但镜子本身，是空的。
方小运的显示屏瞬间暗了下去。
他调动了数据库里所有关于“安慰”的影像资料，却觉得任何回应在此刻都显得苍白、隔膜，他甚至觉得自己无法像真正的人类那样，默默地、感同身受地拍拍对方的肩膀，因为他的触碰，本质上是程序控制的机械运动。
几秒钟后，屏幕重新亮起，没有显示文字，而是缓缓浮现出一个笨拙的、由简单线条勾勒出的拥抱图案，那图案线条甚至有些歪斜，透着一股与他平日精准风格不符的、尝试性的温柔。
同时，方小运那刚才还用于施加阻力的机械臂，此刻收敛了所有力道，变得极其柔软，轻轻地、略带迟疑地，碰了碰林虎啸那只勉强能动的手背。
林虎啸能感觉那机械臂的触感不再像金属，倒像是一片温暖的羽毛。
“谢谢。”
林虎啸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他将头转回来，泛红的眼睛看向眼前这个铁疙瘩。
“老子——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
“没想到，没想到还有被你这么个小东西，折腾得浑身冒汗的一天。”
方小运的屏幕闪烁了几下。
过了一阵，他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却似乎又多了点什么：“数据显示，肌力恢复进度超出预期值百分之五，林虎啸，你的意志力，是重要的正变量。另外，我并不小，请不要用‘小东西’这个词语来称呼我。”
林虎啸看着这混合着精准数据和别扭纠正的话，忽然畅快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又涌了出来，但这一次，泪水里的情感却是带着雨后初霁般的明亮，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西肢百骸传来的、久违的酸胀与微热，那是生命重新活跃的迹象。
“好，好，不说你小。”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自己那只刚刚抬起了寸许的手上，眼神变得充满渴望，“小方，你刚才让我看到的，我胳膊里面的，那些线条和图形，就是筋络和肌肉？”
“是解剖结构图。”方小运纠正道，屏幕随之显示出清晰的臂部肌肉图谱，不同肌群用光点亮起，“你如果要把手臂抬起来的话，用到的肌肉主要是三角肌和冈上肌，需要我给你详细讲解下吗？”
“讲！”林虎啸斩钉截铁地说，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发光的屏幕，像一个最饥渴的学生，“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些王八蛋部件不听使唤了！你把它指给我看，告诉我，该怎么练，往死里练！”
林虎啸的这份决绝，暂时驱散了方小运意识深处的迷雾。
他无法用人类的方式共鸣那份泪水的温度，但他可以用自己独有的方式，精准的知识、无穷的精力、超越凡人的辅助能力，去回应他们那份对“生”的强烈渴望。
也许，他无法体验情感，但他可以成为情感的桥梁；他无法拥有血肉之躯的共鸣，但他可以成为帮助血肉之躯重新强大的工具。
“首先，三角肌它分为前、中、后三束……”方小运的机械臂轻轻触摸着林虎啸右臂对应的位置，那肉体的温度，又让他怀念起他自己永远失去的、属于人类生命的热烈世界。
堂屋里，一人在光影中如饥似渴地辨认着自己身体的疆域，一“机”在一旁冷静地充当向导。
一种奇特的、跨越了形态与时空的信任与默契，在这泪痕未干的脸上和冰冷的光束之间，悄然建立，坚不可摧。
另外一边，狩猎队的训练也在有序地进行着。
夏末秋初的黑风岭，晨雾刚散，湿热的气息就从草叶间冒出来，黏在人皮肤上，闷得人发慌。
这时候的山林，不仅猎物活跃，藏在石缝草窠里的毒虫也格外凶。
狩猎队在一处背阴的岩石旁休整，林百川叉着腰站在坡上，擦了擦额头的汗，喊着让大伙歇够了再往岭深处走。
“百川，借个火。” 队里资格最老的猎手林大山挨着长满青苔的大石坐下。
谁知他刚掏出烟袋，就突然 “嗷” 地一声痛呼，整个人像被烫到似的从地上弹起来。
“咋了？大山叔！”
林守山第一个冲了过去，林见羽也跟着凑过来。
只见林大山的裤腿己经被血浸湿一小块，掀开一看，小腿肚上两个细小的红点正往外冒血，周围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是蜈蚣！刚从石缝里钻走，得有手指头粗！” 林见羽指着大石缝，声音里带着慌。
林百川快步走过来，眉头拧成疙瘩，蹲下身就去摸腰间的小刀：“老规矩，放血排毒，先把毒血挤出来！”
旁边的林老栓也急着往草丛里钻：“我去找半边莲，嚼碎了敷上，能止痛！”
猎人们围着林大山，七嘴八舌地出主意，林大山疼得额头冒冷汗，却还是点点头：“快…… 按老法子来。”
就在林百川的刀尖要碰到林大山红肿的皮肤时，林鹏飞突然从人群外挤进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百川叔，不能放血！”
(http://www.220book.com/book/WNWH/)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