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黏稠的墨汁，包裹着一切。
意识在无尽的痛楚深渊中浮沉，每一次试图挣脱，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
肺部如同破败的风箱，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灼烧着喉咙。
冰冷与炽热在体内交织，那是灵力残留的破坏与《心剑初解》催动气血本能修复的拉锯战。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了黑暗。
李大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布满蛛网的腐朽椽木，以及从破败屋顶缝隙中透下的、惨淡的天光。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霉味和浓重草药混合的古怪气味。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堆干草上，身上覆盖着一件破旧的麻布。
左肩和右臂被粗糙地包扎着，草药正是从那里面散发出来。肋下和内腑的剧痛依旧清晰，但似乎不再像最初那样令人窒息。
他转动僵硬的脖颈，打量西周。
这是一间荒废己久的山神庙，神像倒塌，供桌残破，显然早己无人问津。
是谁救了他？
他试图撑起身体，一阵剧烈的咳嗽立刻袭来，带出更多的血沫。
全身如同散架般无力，尤其是右臂，依旧麻木不堪，只有指尖能微微颤动。
“醒了？”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从庙门方向传来。
李大方猛地抬头，警惕地望去。只见一个佝偻着背、衣衫褴褛如同老乞丐般的身影，正拄着一根木棍，慢吞吞地走进来。
老者脸上布满皱纹和污垢，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中却异常清澈，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
“是你……救了我？”李大方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路过，看你还有口气，顺手拖了回来。”老乞丐走到他身边，将一个破碗放在他旁边，里面是浑浊的清水。
“你小子命真大，经脉受损，内腑震荡，还中了火毒，换个人早死了七八回了。”
李大方没有去碰那碗水，只是紧紧盯着老乞丐。
他看不透这老人，对方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或强大内息的波动，就像真正的风烛残年的乞丐，但能在那等混乱和火光中将重伤的他带到这里，绝非常人。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他依旧保持着警惕，但礼数不失。
老乞丐摆了摆手，自顾自地在墙角坐下，掏出半个干硬的馍馍啃了起来，含糊道：“谢就不用了。老头子我也就是一时兴起。
看你那样子，是惹上‘上面’的人了吧？”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向上指了指。
李大方心中一凛，沉默不语。
老乞丐也不在意，啃着馍馍，浑浊的目光似乎透过破庙的墙壁，看向了远方：“仙凡之别，犹如云泥啊……那些仙师老爷们，吐纳的是天地灵气，施展的是移山倒海的法术，寿元绵长，视我等凡人如蝼蚁草芥。你这点凡俗武功，在他们面前，确实不够看。”
这话语如同冰冷的锥子，再次刺中了李大方血淋淋的伤口。
他回想起那无形却重若山岳的灵压，那随手弹出却堪比雷霆的火矢，那轻易改变地形的土系法术……无力感再次如同潮水般涌上。
差距，太大了。
“不过……”老乞丐话锋突然一转，那双清澈的眼睛瞥了李大方一眼，尤其在他身边那柄即便昏迷也未曾松开的锈剑上停留了一瞬，“你小子，好像有点不一样。”
他咂了咂嘴，仿佛在回味馍馍的味道，又像是在组织语言：“那些仙师手段厉害是不假，但也并非没有短处。
老头子我年轻时走南闯北，倒也见过几次仙师争斗。他们施法，大多需要掐诀念咒，调动天地灵气，总归需要一点时间。而且，过于依赖外物，依赖那所谓的灵根天赋，自身嘛……嘿嘿。”
老乞丐没有再说下去，但那声意味深长的“嘿嘿”，却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李大方脑海中混沌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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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赖外物？依赖灵根？
对啊！
李大方猛地睁大了眼睛，原本因伤痛而黯淡的眸子，骤然亮起锐利的光芒！
他回想起与那两名影殿弟子交手的每一个细节！
那阴鸷青年在弹出火矢前，手指确实有快速的掐动！
那沉稳青年施展流沙术时，更是口中念念有词！
虽然过程极短，但确实存在一个“准备”的过程！
而他的剑呢？
心念动处，剑即随之！“引涧”、“圆缺”、“破云”，这三式千锤百炼、融入本能的剑招，几乎不需要任何思考时间，意动则剑发！
尤其是在初步凝聚“心觉”，并与锈剑产生更深层次联系后，这种“瞬发”的特性更为明显！
还有那“心剑”意念！
这是完全源于自身意志、精神、气血的力量，不假外求，不受灵根限制！
那两名修真者显然对他的“心剑”意念和锈剑的异变感到惊讶甚至忌惮，这说明，这种力量体系，是他们所不熟悉，甚至可能克制他们灵力的！
灵力浩瀚，法术玄妙，但需要准备，依赖天赋与外物。
心剑内求，意念瞬发，源于自身，不假外求！
这，就是他的优势！是《心剑初解》这条道路，在面对传统修真体系时，可能存在的突破口！
仙凡之别，在于力量层次和生命本质。
但他李大方走的，本就不是传统的凡俗武道，而是另辟蹊径的“心剑”之道！
这是一条被遗忘的，或许足以撼动“仙凡之别”的古老路径！
想通了这一点，李大方只觉得胸中块垒尽消，连身上的剧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他不再沉浸于对修真者力量的恐惧和自身弱小的沮丧中，而是开始冷静地、客观地分析敌我优劣，思考如何扬长避短。
下一次，若再遇到修真者，他绝不会再像这次一样，只能被动挨打，搏命逃生。
他要更快！更狠！在他们法术成型之前，以心剑破之！
他要更深地挖掘自身潜能，将“心觉”锤炼得更加敏锐，将“心剑”意念凝聚得更加锋锐！
他要更好地利用锈剑这柄奇兵，发挥其干扰灵力、坚不可摧的特性！
“前辈指点，晚辈铭记于心。”李大方挣扎着，用尚能活动的左手，对着老乞丐的方向，郑重地抱了抱拳。这一次，他的感谢发自内心。
老乞丐啃完了最后一口馍馍，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拄着木棍向外走去。
“路是自己走的，命是自己挣的。仙凡之别？嘿，老头子我觉得，人心之别，才是最大的鸿沟。”
沙哑的声音随着佝偻的身影消失在庙门外，只留下袅袅余音和一脸沉思的李大方。
他缓缓收回目光，落在身旁那碗浑浊的清水上，端起来，一饮而尽。
水的滋味并不好，却如同甘霖，滋润了他干涸的喉咙和心田。
随后，他重新躺下，闭上双眼。
这一次，他不是在对抗痛苦，而是在主动引导体内残存的气血，按照《心剑初解》的法门，缓缓运转，修复着受损的经脉与内腑。胸口“剑墟”处的气旋，虽然微弱，却异常坚定地旋转着。
他的心神，再次沉入与锈剑的沟通之中。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温养，而是带着明确的“意念”——更快，更锐，破法，斩仙！
锈剑静静躺在他手边，暗红色的锈迹在从屋顶漏洞投下的光柱中，仿佛有微尘般的星芒闪烁。
仙凡之别，固然如天堑。
然，心剑无垠，何惧天高？
这一战，他败了，体无完肤。
但他的“道”，却在惨败的废墟上，好比历经淬火的精钢！
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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