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眠酒馆的那杯掺了料的劣酒,并未放倒李大方,反而成了他试探的筹码。
那高瘦青衫客,自称姓韩的散修,在确认李大方并非易于之辈且似乎真对“那物事”有兴趣后,态度发生了微妙转变。
他没有透露更多核心信息,却在临别时,看似无意地提及了一个地名——落霞山。
“道友若真想碰碰运气,不妨往落霞山方向走走。
近来那边,可比这黑岩镇‘热闹’多了。”韩姓修士眯着眼,笑容意味深长,“不过,水浑,鱼龙杂,道友还需多加小心。”
说罢,他便与那矮胖同伴迅速离去,消失在黑岩镇交错的小巷中,并未再纠缠。
李大方站在酒馆门口,目送他们离去,心中己然明了。这并非纯粹的善意提醒,更像是一种驱虎吞狼的算计,或是想借他这突然出现的变数,去搅动落霞山那潭己然浑浊的水。但无论如何,“落霞山”这个目标,算是清晰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没有在黑岩镇继续停留。韩姓修士的出现,意味着关于地脉紫芝的消息正在小范围内扩散,继续待在这里,只会卷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可能被影殿的耳目察觉。
次日天未亮,他便结算了房钱,悄然离开了黑岩镇。
根据之前打听的粗略方位,落霞山位于黑岩镇西北方向,还需穿过两个郡府的交界地带,路途不近。他购置了一份简略的地图和一些耐储存的干粮,再次踏上了征程。
这一次,他的脚步更快,目标也更明确。
越是往西北方向走,沿途遇到的修士气息明显增多。虽然大多仍是炼气期的散修,行色匆匆,彼此间保持着警惕的距离,但那种涌向同一目标的暗流,己然能够清晰感知。偶尔还能看到驾驭着低阶飞行法器(如叶舟、芦笛等)的修士从低空掠过,引得下方古道上的行人纷纷侧目。
李大方依旧依靠双脚赶路,但他将赶路本身也当成了一种修行。他尝试着将“引涧”的巧劲运用在长途奔行中,调整呼吸与步伐,使得每一步都更省力,速度却丝毫不慢。体内真气在经脉中缓缓流转,不断淬炼着肉身,温养着剑意。
七日后,他穿越了一片荒凉的戈壁滩,眼前景象豁然一变。
远处,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如同巨兽的脊背,横亘在天际线上。最为奇特的是,那山脉的上空,常年笼罩着一片绚烂的霞光,并非仅仅是朝暮时分,即便是在白日,也能看到七彩流光在山峦与云层间流淌、变幻,映照得整片山脉都仿佛沐浴在梦幻般的色彩之中。这便是落霞山名称的由来。
据传,这霞光并非寻常的天象,而是源于山中某种特殊的矿脉或灵脉散发出的气息,与日光交融所形成的异景。也正是这独特的环境,才孕育出了如地脉紫芝这般奇特的灵物。
靠近落霞山外围,人烟渐渐稠密起来,形成了一个个临时的聚集点。有简陋的茶棚酒肆,有修士摆摊交易材料的空地,甚至还有一些小型势力拉起了旗帜,圈占地盘,招募人手。
气氛明显变得紧张而浮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期待、贪婪与不安的情绪。目光所及,几乎人人都带着兵刃法器,眼神交汇时,充满了审视与算计。
李大方压了压斗笠,混在人群中,低调地观察着。
他先是花了一点碎银子,在一个路边的茶棚坐下,听着周围修士的议论。
“……妈的,这都找了快半个月了,毛都没见到一根!百草阁那帮人是不是放出的假消息?” “假消息能引来这么多人?听说连几个修真家族的人都暗中派人来了!” “那地脉紫芝到底长啥样?真有助人筑基的神效?” “谁知道呢,反正抢就对了!就算自己用不上,卖给百草阁或者那些家族,也能大发一笔!” “哼,想得美!现在山里乱得很,为了一株几十年份的普通灵芝都能打出人命,别说这地脉紫芝了……”
信息纷杂,真假难辨。但可以确定的是,地脉紫芝的消息确实吸引了大量修士前来,竞争极其激烈。而且,似乎还没有人真正找到那株灵芝的具置。
李大方注意到,人群中除了像他这样的独行散修,还有一些三五成群的小团体,他们装备更精良,行动也更有组织性。此外,有几个地方被明显标识出来,悬挂着“百草阁临时营地”、“王氏家族驻地”等旗帜,寻常散修根本不敢靠近。
百草阁果然来了!看来那“流拍”之物内部消化不了,转而想利用这些散修来寻找,或者,是想等灵芝成熟后再行抢夺?李大方心中猜测。
他离开茶棚,又在几个交易摊位上转了转,主要是打听落霞山内的具体情况,比如地形、危险区域、近期有无异常等。他出手买下了一份稍详细些的落霞山地图,以及几包驱避普通毒虫的药粉。
正当他准备寻个地方先安顿下来,再作打算时,一阵骚动从聚集点边缘传来。
只见几名穿着统一青色劲装、神色倨傲的年轻修士,拥簇着一位面容姣好、衣着华贵的少女走了过来。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眉眼间带着一股天生的优越感,目光扫过周围杂乱的环境和那些散修时,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厌恶与轻蔑。
“是青羽门的人!” “那是门主的千金,柳青青?她怎么也来了?” “小声点!青羽门可是这附近的地头蛇,惹不起……”
周围响起一片压低的议论声。
那柳青青对身边的跟班吩咐了几句,其中一个高个子青年便站了出来,运起灵力,声音清晰地传遍西周:
“诸位道友请了!我青羽门现己查明,那地脉紫芝大致生长于落霞山主峰东侧的‘彩云涧’附近。然涧内地形复杂,妖兽遍布,凶险异常。为免诸位道友徒劳无功,乃至枉送性命,我青羽门愿牵头组织一支探索队伍,共同前往。有意者,可来此处报名,需炼气三层以上修为,所得收获,按出力多寡分配!”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一阵哗然。
有人心动,觉得抱上青羽门的大腿安全更有保障;有人怀疑,认为青羽门没安好心,多半是想找探路的炮灰;还有人冷笑,觉得青羽门是想借此整合力量,排除竞争者。
李大方冷眼旁观。青羽门此举,无非是想利用散修的力量去淌平前路的危险,他们自己则坐收渔利。那“彩云涧”恐怕是真有线索,但也绝对是龙潭虎穴。
去,还是不去?
若去,便要受制于人,风险莫测。 若不去,单凭自己在这茫茫大山中寻找,无异于盲人摸象,希望渺茫。
他看了一眼那被簇拥着的、如同孔雀般的柳青青,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眼神炽热或犹疑的散修,心中己然有了决断。
他压低斗笠,转身,默默离开了这片喧嚣的聚集点,向着落霞山主峰的方向,独自而行。
与其将命运交于他人之手,不如凭手中之剑,为自己斩开一条路。彩云涧是目标,但他不会加入任何队伍。他要以自己的方式,去会一会这落霞山的险峻,去争一争那筑基的契机。
山风猎猎,吹动他略显破旧的衣袍。
前方,霞光万道,山影重重,杀机与机遇,并存其中。
目标,落霞山彩云涧。
新的冒险,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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