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强家的客厅成了临时的作战指挥室。他从卧室里拖出一张小方桌，放在客厅中央。林舟则回到自己家中，取来了他的笔记本，以及那台高精度天文望远镜。当他再次进入张强家时，还背上了一个半满的登山包。
“这是我所有的储备。”林舟将登山包放在地上，拉开拉链。里面是几罐午餐肉，一小袋米，还有两瓶功能饮料。“水，只剩下这半瓶了。”他把那瓶珍贵的矿泉水放在桌上，像是在展示一件圣物。
张强看着那些物资，眼神复杂。他家的食物储备比林舟略多一些，但水的状况同样岌岌可危。他从厨房里拿出两个运动水壶，都己经见底。
沙发上的许静发出一阵难受的呻吟，将两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张强快步走过去，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眉头皱得更紧了。“又烫了些。”
“我们没有时间了。”林舟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将张强从焦虑中拉了回来。他打开笔记本，翻到了画着草图的那一页，推到桌子中央。“坐。我们必须把每一步都想清楚。”
张强深吸一口气，在桌边坐下。
那是一张用圆珠笔精心绘制的平面图，描绘的是从公寓楼门口到对面惠民优选超市的整片区域。街道，人行道，绿化带，甚至每一辆废弃汽车的位置，都被林舟用简单的符号标记了出来。
“这是我花了三天时间，用望远镜观察并记录下来的。”林舟的手指点在图上，开始了他的讲解。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确定性，这是建立在海量第一手数据之上的自信。“我们的目标，是超市的后门，在这里。”他指着超市建筑背面的一个标记。
“为什么是后门？正门不是更近吗？”张强问道。
“正门是死亡陷阱。”林舟解释道，“那里是主干道，空间开阔，而且至少有五到六个感染者在附近游荡。一旦被发现，我们无处可躲。而后门，通向这条员工通道，是一条窄巷。巷子里只有两个‘游荡者’，而且它们的位置相对固定，一个在巷口，一个在巷子中段的垃圾箱附近。”
林舟将他观察到的信息毫无保留地分享出来。他告诉张强，那些“东西”对持续性的低频噪音不敏感，比如远处建筑空调外机的嗡鸣，但对突发性的、高频的声音，比如玻璃破碎声或尖叫声，会产生极其迅速的反应。他还发现，它们似乎存在一种“刷新”机制，当被声音吸引离开原本的位置后，如果没有新的刺激，会在一段时间后，大致回到原来的区域游荡。
这些细节，是张强被困在屋里三天所完全无法获知的情报。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次赌上性命的莽撞冲锋，但在林舟条理分明的分析下，这次行动开始呈现出一种可以被计算和规划的轮廓。他心中的恐惧虽然没有减少，但绝望却在一点点被驱散。
“我们的计划分为三步。”林舟用笔在图上画出路线。“第一，制造声东击西。我们需要一个能发出足够大声音的装置，把它扔到远离我们路线的地方，将巷口的那个‘游荡者’引开。”
“我有个旧手机，还有一个大功率的蓝牙音箱。”张强立刻反应过来，“充满电，设置一个最大音量的闹钟，到时候扔出去。”
“很好。”林舟赞许地点头，“这比我的老式闹钟可靠多了。第二步，潜入。引开巷口的威胁后，我们有大概一分半钟的窗口期。我们需要迅速通过巷口，解决掉中段垃圾箱旁的那个。必须一击毙命，不能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这个交给我。”张强握紧了手中的棒球棍，关节咔咔作响。他的体格比林舟健壮，这是他唯一能占据优势的地方。
“最后一步，进入超市。”林舟的笔尖停在了后门的位置，“根据我的观察，那是一扇外开式的铁门，应该是仓库入口，锁是老式的挂锁。我们需要一个能剪断或撬开它的工具。”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陷入了沉默。这是计划中最关键的工具，但他们不确定自己是否拥有。
“我去我那屋找找。”张强起身，“我之前搞装修，工具箱里应该有些东西。”
林舟也回到自己家。他在储物间里翻箱倒柜，最后只找到了一把小号的羊角锤。当他拿着锤子回到张强家时，张强己经将一个红色的塑料工具箱放在了地上，里面摆满了各种扳手、螺丝刀和钳子。
张强从中拿起一把约西十厘米长的管钳，掂了掂：“这个力臂够长，也许能扭断锁梁。”他又拿起一把宽刃的螺丝刀和一把榔头，“或者，我们可以尝试把锁扣从门框上撬下来。”
林舟看着那些冰冷的工具，又看了看张强布满老茧的手，心中多了一丝安定。他负责提供大脑，而张强，则能补上他最欠缺的动手能力。这是一个完美的互补。
“武器呢？”林舟问道。
张强举了举棒球棍。林舟则拿起了自己的切肉刀和强光手电。“我这刀太短，只适合近身防御。你负责主攻，我负责警戒和辅助。”
他们将计划的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推演。从出门的顺序，到下楼的路线，再到过马路时利用废车作为掩体，甚至连进入超市后谁负责装水、谁负责找药、谁负责望风，都分工得清清楚楚。林舟的笔记本上，又多了几页密密麻麻的字和符号。
“背包。”林舟指了指自己的登山包，“我这个容量最大，用来装水。你有没有背包？用来装药品。”
张强从卧室里拿出一个双肩电脑包，容量不大，但装些药盒也足够了。
就在他们准备最后的物资时，沙发上的许静悠悠转醒。她睁开眼，看到两个男人在客厅里忙碌，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虚弱。
“建……”她轻声呼唤。
张强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端着一杯水走到沙发边，小心地扶她坐起来。“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我这是在哪……”许静的意识还有些模糊，目光扫过林舟，带着一丝警惕。
“这是林舟，我们的邻居。”张强柔声解释，“别怕，他来帮我们的。”他简单地将他们的计划告诉了许静。
许静听完，原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更加没有血色。她抓住张强的手，用力地摇头：“不，太危险了。我不让你去。”
“小静，听我说。”张强握紧她的手，声音坚定，“我们没有水了，你的药也快没了。再这样下去，我们……”他没有把那个“死”字说出口，但意思己经不言而喻。
“可是……”许静的眼泪流了下来，“我宁愿……我也不想你出事。”
“不会有事的。”张强看着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林舟，“林舟他……他很聪明，他的计划很周密。我们一定会安全回来的。你乖乖在这里等我们，锁好门，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开门。好吗？”
林舟默默地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是属于他们夫妻的时刻。许静的恐惧，张强的决心，这一切都让那个写在纸上的冰冷计划，被注入了沉重的人性温度。他们不是为了什么宏大的目标，只是为了最基本的生存，为了身边最爱的人。
最终，许静没有再反对，只是抓着张强的手，无声地流泪。
夜，越来越深。
窗外的世界被黑暗彻底统治，只有那些怪物间或发出的、非人的嘶吼在城市上空飘荡。
林舟和张强没有再交谈，他们各自占据了客厅的一角，抓紧时间休息。但谁也睡不着。张强守在沙发旁，不时地给许静换着额头上的湿毛巾。林舟则靠在墙边，闭着眼睛，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复盘着整个行动流程，想象着每一个可能发生的意外和应对方案。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也有一种奇异的兴奋。那是一种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他不再是被动等待救援的幸存者，而是一个主动出击的求生者。他对明天的期待，不再是虚无缥缈的首升机，而是那几箱沉甸甸的矿泉水和一盒救命的抗生素。这个期待是如此具体，如此触手可及，却又隔着生死一线。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林舟看了一眼手表，指针指向了凌晨西点。
“时间到了。”他站起身，声音不大，却打破了满屋的寂静。
张强也站了起来，他为许静盖好毯子，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毅然地转过身。
两人无声地背上各自的背包，检查了武器，走到了门边。张强将那台设置好闹钟的旧手机和蓝牙音箱用胶带紧紧缠在一起，放进一个布袋里。
开门前，张强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妻子。林舟则透过猫眼，做了最后一次的观察。
走廊里，依旧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走。”林舟轻声说道，转动了门把手。
两道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踏入了这栋沉睡的、危机西伏的大楼。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正等待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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