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应淮的动作猛地顿住，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人。
那张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褪去了所有伪装的柔媚，只剩下猝不及防的惊慌和一丝绝望的苍白。
长发散落，勾勒出分明多了几分英气的侧脸线条。
“你……”
应淮的声音干涩无比，仿佛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
他握着配枪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最终“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在安静的舞台上回荡。
余榷缓缓抬起头，脸上再无往日刻意营造的风情，只剩下被撕破伪装后的破碎与一种近乎麻木的倔强。
他的声音恢复了原本的清冽，却带着微不可察的颤音：“是，我是沈清，不是沈清辞。从头到尾，都是骗你的。”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刀子，既刺向对方，也凌迟着自己。
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和两人之间迸发的强烈戏剧张力所震撼。
场景转换至阴暗的牢房。
一束顶光打下，照在穿着灰布囚服的余榷身上。
他安静地坐在草席上，侧脸干净利落，彻底变回了清俊少年的模样，只是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眸此刻空洞得失去了所有焦点。
牢门打开，穿着笔挺军装的应淮走进来，他步履沉重，阴影笼罩着他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只能感受到那股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痛苦。
他在余榷面前站定，沉默了很久。
“宋年……”最终还是余榷先开了口，他甚至还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苍白而脆弱，仿佛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
“那出《牡丹亭》，我总唱不好‘人鬼情未了’那段。原来我自己，就是一场……醒不来的梦。”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飘散在阴冷的空气里。
应淮的拳头在身侧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他喉咙哽咽，几乎无法成言，半晌才沙哑地挤出几个字：“若有来生……”
“不必了。”
余榷轻声打断他，语气平静得令人心碎，那是一种彻底燃尽后的死灰般的沉寂，“此生……够了。”
他缓缓闭上眼，不再看他。
三日后。
沉闷的钟声响起。
一道刺目的追光灯猛地打在舞台中央的应淮身上。
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军装，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
他微微低着头，手中紧紧攥着半支断裂的玉簪——那是“沈清辞”曾经日日簪发的物件。
簪头那精心雕刻的“沈”字，己被得模糊发亮，沾着不知是汗水还是无声滴落的泪痕。
台下寂静得能听到细微的抽泣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的枪响。
应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猛地颤抖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望向虚空，眼中是滔天的痛苦与悔恨。
那个中秋夜，带着酒香和月光清辉的、若有似无的吻……原来不是梦。
是他亲手，将他镜中最美的花，连同那虚幻又真实的梦，一同掐灭了。
背景音乐幽幽响起，是婉转凄迷的《牡丹亭》唱段，字字泣血：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追光灯缓缓暗下，幕布闭合。
剧终。
台下死寂片刻后，爆发出雷鸣般的、经久不息的掌声，许多人还沉浸在方才那虐心彻骨的剧情里，擦拭着眼角。
原本还在讨论主演的论坛也跟着炸了：
［1L：呜呜呜呜哭死我了。］
［2L：天杀的编剧，谁让你写be的！］
［3L:谁有演沈清的小哥哥的联系方式啊］
［4L:我靠真的男扮女装啊，这也太好看了！］
而台上，幕布之后，余榷几乎脱力，微微喘息，应淮将那支断裂的簪子放进口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余榷身旁，揽住他的腰。
幕布重新拉开，所有相关人员一同回到台上鞠躬致谢。
努力的成果得到了完美的呈现，余榷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觉得浑身发软，他几乎将全身都靠在应淮身上才不至于昏倒。
下台后，禾念第一个冲过来，通红着眼眶朝颜秋抱怨：“你也太狠心了，写这么虐！”
“你不是看过剧本了吗？”颜秋对她的控诉表示莫名其妙。
“剧本和表演能一样吗，你那剧本上就几个字！”
“那说明我们的两个主角演得好。”颜秋得意地弯唇，朝身后正在下楼梯的两人扬扬下巴，看得出来非常满意了。
余榷刚踏下最后一阶台阶，就被冲过来的沈意抱了个满怀。
一个踉跄，他顺势跌回了身后应淮的怀抱。
“沈意，撒手。”
应淮将人扶稳，揽着腰的手没放，另一只手把黏在余榷身上的沈意拉开。
沈意没在意，转身把陈俞言手里抱着的花抢过来塞进余榷手里：“我的天啊，余哥，你演得也太好了。”
“还有那个女装！太漂亮了！我都想让你当我女朋友了！”
他激动地围着余榷转圈，又在快要碰到时被应淮挡了回去。
“谢谢。”
余榷捧着花，被浓郁的玫瑰香包裹，受沈意兴奋的情绪感染，他的眉眼也微微弯起。
“好了好了，”陈俞言上前一步，和两人对视一眼，“余榷他们应该很累了，先让他们去休息吧。”
“哦对对对，你们快去休息！”
“可是比赛结果……”
“结果我们会看的，你和应哥先回去吧。”颜秋和禾念也走了过来，显然心情都不错。
“那好，我们先走了。”应淮接过余榷手里捧着的花，朝众人点点头。
和众人告别，两人慢悠悠晃到礼堂门口，礼堂内的喧嚣与暖意被厚重的门扉隔断，室外是沁凉的寂静。
因为大家都在里面欣赏接下来的表演，门外空旷的台阶前几乎不见人影，只有几盏路灯洒下昏黄柔和的光晕，勾勒出细密飘飞的晶莹。
余榷踏出大门的下一秒，一点冰凉轻柔的触感倏然落在他的鼻尖。
那一点银白的、鹅毛般的细雪，带着天地间最初的寒意，让他轻轻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眨了眨眼。
“哇，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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