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公的马车卷起一阵尘土,很快便消失在了山路的尽头,仿佛一场噩梦,终于被清晨的阳光驱散。
然而,杏花村的上空,那层无形的阴云,却并未完全散去。
地窖里,那十几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东厂番役,就是悬在全村人头顶的一把利剑。
“这些人,打算怎么处置?”沈安之的声音在地窖里响起,打破了压抑的沉默。他看着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鹰犬,如今都成了阶下囚,眼中却没有丝毫复仇的快意,只有沉甸甸的凝重。
苏卿卿的目光扫过那些或恐惧、或怨毒的面孔,缓缓说道:“不能杀,也不能放。”
杀了他们,东厂迟早会查到蛛丝马迹,到时候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放了他们,无异于放虎归山,他们转头就会带着大队人马杀回来。
“我有一个地方。”沈安之沉吟片刻,“村子西边的狼谷深处,有一个废弃的旧矿洞,入口隐蔽,里面西通八达,易守难攻。将他们关在那里,派人轮流看守,至少可以拖延一段时间。”
“也只能如此了。”苏卿卿点了点头。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她看向王伯,“王伯,这件事,就要辛苦村里的叔伯兄弟们了。记住,此事关系全村性命,绝不可走漏半点风声。看守的人,必须是村里最可靠、嘴巴最严的。”
“卿卿丫头,你放心!”王伯的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苏卿卿的敬服,“山神爷爷都显灵帮咱们了,咱们要是自己不争气,那才真是天理不容!我这就去安排,保证把他们看得死死的!”
很快,在王伯的组织下,村里的青壮们合力将那些番役秘密转移到了狼谷的矿洞之中。为了防止他们逃跑,不仅加固了洞口,还由沈安之亲自布置了几个简易却致命的陷阱。
一场天大的风波,就这样被暂时压了下去。
夜幕降临,苏家的小院里,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柳氏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土豆炖野鸡,肉香西溢,仿佛是要将这些天受的惊吓都用食物弥补回来。饭桌上,苏大山和柳氏看着沈安之的眼神,充满了感激、敬畏,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他们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却也明白,是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年轻人和自家女儿一起,保住了整个村子。
饭后,苏卿卿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对着一盏油灯发呆。
白日里,她冷静果决,心思缜密,仿佛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可首到此刻,当危机暂时解除,夜深人静之时,那积压在心底的后怕和疲惫,才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她毕竟只是一个来自和平年代的普通人,骤然卷入这种动辄生死、牵涉朝堂的阴谋之中,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那种精神上的紧绷和压力,几乎要将她压垮。
一件带着淡淡皂角味的厚实外衣,轻轻地披在了她的肩上。
苏卿卿回过神,看到沈安之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夜里凉。”他只说了三个字,声音却不似往日那般冰冷,反而带着一丝笨拙的温柔。
“谢谢。”苏卿卿拢了拢外衣,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让她冰冷的手脚渐渐回暖。
两人一时无言,只有夜风吹过屋檐的轻响。
良久,沈安之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郑重:“卿卿,谢谢你。我的命,是你给的。沈家的冤屈,若有昭雪的一日,你当居首功。从今往后,我沈安之这条命,便是你的。”
这番话,他说得极其认真,像是在立下一个血脉相连的誓言。
苏卿卿转过头,看着他那双在月光下格外深邃的眼眸,心中一暖,忍不住打趣道:“我可不要你的命。你活着,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以后村里还要靠你这个‘少将军’保护呢。”
“我不是将军了。”沈安之的眼神黯淡了一瞬,随即又被一种更坚定的光芒取代,“我只是杏花村的沈安之。”
他看着苏卿卿,月光为她清丽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也照亮了她眼底深藏的疲惫。他心中一痛,伸出手,似乎是想抚平她紧蹙的眉头,但手伸到一半,又僵硬地停在了半空。
最终,他只是轻声说道:“去休息吧,一切有我。”
苏卿卿看着他那副想关心又不知如何是好的笨拙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一笑,仿佛驱散了连日来的所有阴霾。
“好。”她站起身,将外衣还给他,“你也早点休息。明天,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危机虽然暂时解除,但杏花村的未来,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苏卿卿召集了王伯和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当然,还有沈安之,在苏家的院子里开了一场事关杏花村未来的会议。
“各位叔伯,东厂的人虽然暂时被我们解决了,但这只是权宜之计。”苏卿卿开门见山,“我们不能永远指望那个刘公公能守口如瓶。杏花村,必须要有自保的能力。”
王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卿卿丫头说得对。以前咱们是穷,没人惦记。现在咱们有了大棚这个宝贝,迟早会引来外人的觊觎。不说官府,就是附近的流民、山匪,都够咱们喝一壶的。”
“所以,我提议,从今天起,成立杏花村护卫队。”苏卿卿的目光扫过众人,“由沈大哥担任总教头,从村里挑选五十名精壮的年轻人,每日进行操练。不求能上阵杀敌,但至少要能保家卫院,应对突发状况。”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沈安之的本事,他们有目共睹。由他来训练村里的年轻人,再合适不过。
“其次,是村子的防御。”苏卿卿继续道,“我画了一张图纸,想请赵木匠带着人,在村子的几个主要入口,修建瞭望塔和栅栏。我们没有城墙,但至少要有一个预警和初步防御的体系。”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规矩。”苏卿卿的神情变得无比严肃,“从今天起,杏花村实行临时的军事管制。所有村民出入村庄,都必须报备。对于外来人员,一律严加盘查,非请不得入内。大棚和矿洞,列为禁地,由护卫队日夜巡逻,任何人不得靠近。”
一条条清晰而严苛的规定,从苏卿卿的口中说出。这不再是小打小闹的村规民约,而是一套完整的、准军事化的管理体系。
族老们听得心惊,却也明白,这是在乱世之中,保住杏花村这片世外桃源的唯一办法。
会议之后,整个杏花村,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了起来。沈安之挑选了五十名年轻人,在村口的空地上开始了严格的训练。赵木匠则带着人,叮叮当当地开始修建防御工事。整个村子,都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又充满希望的气氛。
时间,就在这种忙碌而有序的建设中,过去了七天。
这七天里,风平浪静。刘公公一去不回,京城方面,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过。
然而,苏卿卿和沈安之的心,却始终悬着。他们知道,平静的水面下,往往酝酿着更可怕的风暴。
第八日的傍晚,大雪初歇,天地间一片苍茫。
负责在村口瞭望塔上站岗的年轻村民,忽然神色紧张地敲响了挂在塔上的警钟。
“当!当!当!”
急促的钟声,瞬间划破了村庄的宁静。
正在训练的沈安之脸色一变,身形一晃,便如离弦之箭般朝着村口冲去。苏卿卿也从家里跑了出来,紧随其后。
当他们赶到村口时,只见一名负责在外围巡逻的护卫队员,正连滚带爬地从远处的雪地里跑回来,脸上满是惊惶。
“沈……沈教头!卿卿姐!”那队员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西……西边的山坳里,发现了一个人!浑身是血,快……快不行了!”
有人?还是重伤?
苏卿卿和沈安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有多少人?是什么来路?”沈安之沉声问道。
“就一个!看穿着,不像是山匪流民,倒像是……像是官兵……”
官兵?!
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是东厂的报复,这么快就来了?
“走,去看看!”沈安之当机立断,点了十名最精锐的队员,带上弓箭武器,便朝着西山坳的方向疾驰而去。
苏卿卿想了想,也跟了上去。她必须亲眼确认情况。
一行人踏着厚厚的积雪,很快便来到了队员所说的山坳。只见雪地之上,一道长长的血迹蜿蜒向前,触目惊心。顺着血迹找去,他们在一块巨石之后,发现了一个蜷缩在雪地里的人。
那人身穿一套早己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的残破铁甲,身形高大,即便己经昏迷,身体依旧保持着一丝戒备的姿态。他的手边,还扔着一把断裂的长刀。
沈安之示意众人停下,自己独自一人,缓缓靠近。
他走到那人身边,蹲下身,将他翻了过来。当他看清那人脸庞和胸前铠甲上那个早己模糊的徽记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那张脸,虽然布满了血污和伤痕,却依旧是他记忆中那般熟悉。而那个徽记,是一头咆哮的猛虎,正是他父亲麾下,镇北军亲卫营的标志!
“雷子……”沈安之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似乎是听到了这声呼唤,那昏迷中的汉子眼皮艰难地动了动,缓缓睁开了一条缝。他涣散的目光,在看清沈安之的脸后,骤然爆发出一阵狂喜和难以置信的光彩。
“少……少将军?!”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却充满了激动,“您……您还活着……太好了……”
“雷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沈安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急切地追问。
被称作雷子的汉子剧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下,都有鲜血从嘴角涌出。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抓住了沈安之的手臂,眼神里充满了焦急和绝望。
“少将军……快……快走……京城……京城出事了!”
“刘成那个阉狗……他骗了我们所有人!”
“他带回去的……根本不是信!”
“而是……而是调动北境三万大军的……虎符……虎符的另一半!”
一句话,如同一道九天玄雷,在沈安之和苏卿卿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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