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午后,骄阳似火,蝉鸣聒噪。丞相萧何特意在府中设下便宴,邀请的宾客只有一人——淮阴侯韩信。
这并非一场寻常的官场应酬。自韩信由楚王被贬为淮阴侯,蛰居长安以来,昔日“萧何月下追韩信”的佳话,似乎己蒙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尘埃。萧何府中,庭院深深,绿荫蔽日,试图隔绝外界的热浪与喧嚣,却隔不断两人之间微妙而凝重的气氛。
宴席就设在花园的水榭之上,清风徐来,带着一丝荷香,稍稍缓解了暑气。桌上菜肴精致,皆是韩信昔日喜好之物,一壶陈年的“西凤酒”己温热,酒香醇厚。
萧何亲自为韩信斟满一杯,脸上堆着惯常的温和笑意,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淮阴侯,别来无恙?今日天热,邀你来府中小酌几杯,解解暑气。”
韩信身着便服,面容清瘦了些,鬓角似乎也添了几缕银丝。他端起酒杯,却没有饮,只是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劳烦丞相挂心。韩信如今不过一闲散侯爷,有何恙可言,又有何暑可解?”
话语中带着一丝疏离与落寞,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在萧何心上。萧何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释然般地叹了口气:“淮阴侯何出此言?你我相识于微末,一同辅佐陛下定鼎天下,这份情谊,岂是一个‘侯’字所能界定的?”
“情谊?”韩信终于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萧何,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疑惑,或许还有一丝深藏的怨怼,“丞相所言的情谊,是当初月下追回韩信的情谊,还是如今将韩信困于这长安樊笼中的情谊?”
水榭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映照着萧何微微发白的脸色。他放下手中的酒壶,沉默片刻,才沉声道:“淮阴侯,陛下对您,并非无情。念及您昔日大功,才保有您的爵位。长安虽不比楚地广阔,却也能安享天伦,远离兵戈。”
“安享天伦?”韩信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声中充满了不甘与悲凉,“我韩信一生,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是我宿命,封侯拜相亦非我所愿!我所求者,不过是能继续领兵,为国开疆拓土,而非在此虚度光阴,做一个笼中之鸟!”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带着几分激动。
萧何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奈:“淮阴侯,时移世易。如今西海升平,非战时可比。陛下春秋己高,最忌功高震主。您……”他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长叹,“您就当,是为了天下苍生,也为了您自己,桔子园的镜冶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暂且忍耐吧。”
“忍耐?”韩信猛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灼烧着他的喉咙,也点燃了他积压己久的郁气,“我韩信胯下之辱尚能忍,可这壮志难酬之痛,如何忍?丞相,你我相识多年,你最知我!我岂是那贪生怕死、贪图安逸之辈?”
萧何避开他的目光,端起自己的酒杯,也饮了一口,以此掩饰内心的波澜。他当然了解韩信,了解他的军事才能,也了解他的孤傲与不驯。正是因为了解,他才更明白,韩信的存在,对皇权是何等巨大的威胁。他当初能追回韩信,举荐韩信,是因为那时刘邦需要韩信。而现在,刘邦更需要的是稳定。
“我知你,所以才劝你。”萧何的声音低沉而疲惫,“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道理,你我都懂。保全自身,方为上策。”
韩信怔怔地看着萧何,这位昔日的伯乐,如今却成了劝他敛翼藏锋的说客。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萧何既熟悉又陌生。他知道萧何说的是实话,是肺腑之言,甚至是在变相地保护他。但这份“保护”,对他而言,却是最大的侮辱。
宴席上的气氛再次陷入沉默,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蝉鸣。阳光渐渐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桌上的菜肴依旧精致,酒也依然醇厚,却再也无人有心思品尝。
韩信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对着萧何深深一揖:“多谢丞相今日款待。韩信……告退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却像是死寂的湖面,再也泛不起一丝涟漪。
萧何也站起身,看着韩信落寞的背影,一步步消失在回廊尽头。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他知道,有些话,说了也无用;有些命运,或许从一开始就己注定。
夕阳的余晖洒在水榭之上,将一切染上了一层金色。萧何独自站在那里,手中还握着那只冰冷的酒杯。他想起了当年月下追回韩信时的意气风发,想起了垓下之战后君臣相庆的喜悦,也想起了今日韩信眼中那熄灭的光芒。
这顿白天的聚餐,没有觥筹交错的热闹,没有推心置腹的坦诚,只有无尽的沉默、试探与无奈。它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功臣的悲哀,也照出了帝王的权术,更照出了萧何这位“开国第一侯”在皇权与友情之间的艰难抉择与内心挣扎。
长安城的暑气依旧蒸腾,但萧何的心,却仿佛沉入了冰冷的寒潭。他知道,今日一别,他与韩信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或许再也无法逾越了。而这大汉的江山,便是用无数这样的无奈与牺牲,才得以稳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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