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琉璃瓦在春日的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庭院深深,花木扶疏,却掩不住那份与天家威仪一同弥漫开来的肃穆与疏离。年幼的刘盈,身为汉王刘邦与吕雉之子,未来的大汉太子,他的童年,似乎注定要在规行矩步与战战兢兢中度过。父亲忙于逐鹿天下,母亲则在复杂的宫廷与政治漩涡中为他和自己谋划,属于他的温情时光,总是显得那么珍贵而短暂。
然而,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童心依旧会寻找出口。一日,刘盈偶然听宫中的尚食局(负责皇帝膳食的机构)的宫女们私下谈论一种新奇的甜点,名为“布丁”。那是一种用牛乳、蜂蜜和鸡蛋精心熬制,冷却后凝成的甜品,入口即化,香甜嫩滑。对于尝惯了山珍海味却也倍感单调的刘盈来说,这个名字和描述都充满了诱惑。
“牛乳、蜂蜜、鸡蛋……”他在心里默默记下,小小的脑袋里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他要亲手做一碗布丁。
趁着母亲处理事务,身边的侍从稍有松懈的午后,刘盈偷偷溜到了尚食局的外间——一个平日里宫女们准备食材的小厨房。这里没有主殿的奢华,却充满了烟火气,各种食材的香气混杂在一起,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
他学着记忆中宫女们的样子,踮着脚尖,好不容易够到了装着牛乳的陶罐。牛乳冰凉,带着淡淡的奶香。他又找到了一小罐晶莹的蜂蜜和几枚温热的鸡蛋。没有精致的器皿,他就用一个粗陶小碗;没有合适的工具,他就用一根干净的小木棍。
他小心翼翼地将牛乳倒入碗中,又笨手笨脚地磕开鸡蛋。金黄的蛋液流出来,混着牛乳,他用小木棍笨拙地搅拌着,乳白色的液体渐渐变得浑浊。然后,他舀了一勺蜂蜜,想了想,又多舀了半勺——他喜欢甜的,甜的东西总能让他暂时忘记那些不愉快。
搅拌均匀后,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是首接吃吗?好像不对,她们说要“熬制”、“冷却”。他看到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炭炉,上面温着一壶水。他学着大人的样子,把装着混合液的小碗放在一个稍大的盆里,再往盆里加了些热水,算是简易的“隔水炖”。
他蹲在炭炉边,小小的身影被跳动的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他专注地看着碗里的液体,想象着它变成宫女们描述的那般嫩滑香甜的模样。火光暖暖地烤着他的脸颊,牛乳和蜂蜜的甜香一丝丝飘散出来,萦绕在鼻尖。这一刻,没有父王的威严,没有宫廷的束缚,只有一个孩子对美味的纯粹向往和亲手制作的乐趣。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腿都蹲麻了。他小心翼翼地把小碗从热水中取出来,碗壁己经有些烫手。碗里的液体己经凝固,不再流动,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淡黄色。
“成了吗?”他小声问自己,心里充满了期待和一丝忐忑。
他顾不上烫,用小木棍轻轻戳了戳,软软的,QQ的。他舀起一小块,吹了吹,放进嘴里。
嗯……味道似乎和想象中不太一样。鸡蛋的腥味没有完全去除,蜂蜜的甜也有些过了头,口感也不如想象中那般细腻顺滑,甚至还有点颗粒感。
但奇怪的是,刘盈却吃得津津有味。他小口小口地吃着,把那碗并不算成功的布丁吃得干干净净。因为这是他亲手做的,是他在那个略显孤单的童年里,为数不多的、完全属于自己的、充满了暖意和甜味的时光。
就在他吃完最后一口,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时,一个略带严厉却又难掩关切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盈儿,你怎么在这里?”
是母亲吕雉。
刘盈吓了一跳,像做错事的小猫一样低下头,小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吕雉走进来,看到炭炉、水盆和那个空了的小碗,很快就明白了大概。她没有立刻责备他,只是走上前,摸了摸他被炉火烤得发烫的小脸蛋,又看了看他沾着些许蛋液的嘴角。
“自己做的?”吕雉的声音柔和了些。
刘盈怯生生地点点头:“嗯……做的布丁,有点……不好吃。”
吕雉看着儿子那双清澈眼眸中闪过的一丝失落,心中微动。她叹了口气,牵起他的小手:“下次想做,告诉母亲,母亲让尚食局的人教你。地上凉,起来吧,跟我回去。”
刘盈顺从地跟着母亲离开,小手被母亲温暖的大手牵着,心里那块因为布丁味道不佳而产生的小小失落,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抚平了。
许多年后,刘盈长大了,成为了大汉的皇帝。他拥有了天下最好的美食,吃过无数珍馐佳肴,其中不乏精致绝伦的布丁。但他常常会想起童年时在那个小厨房里,用粗陶碗、小炭炉,笨拙地为自己制作的那一碗味道并不算成功的布丁。
那碗布丁或许口感粗糙,味道也不够完美,但它带着炭火的温度,带着蜂蜜的甜腻,更带着一个孩子纯真的快乐和对温暖的渴望。那是他灰色童年记忆中,一抹难得的、带着甜香的暖色,像一颗小小的、质朴的糖,珍藏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在日后漫长而压抑的帝王生涯中,偶尔回味起来,依旧能带来一丝淡淡的慰藉与暖意。那不仅仅是一碗布丁,更是他失落的童趣与自由的小小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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