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洒向这座刚刚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的城市时，苍穹资本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己经以一种全新的、更加冷酷的姿态，开始了高速运转。
空气中，不再有胜利后的香槟气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咖啡因、尼古丁和服务器散热风扇吹出的、带着金属味道的紧张感。
赵凯几乎是一夜未眠。他和他手下最顶尖的二十名技术人员，将整个公司的服务器集群进行了扩容和重组。原本用于处理高频交易数据的系统，被改造成了一个恐怖的、覆盖全球的舆情监控和数据抓取网络。无数的爬虫程序，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蚁，潜入了互联网的每一个角落，开始疯狂地吞噬、筛选、分析着一切与“黑石集团”相关的公开信息。
而李默，则展现出了他作为顶尖律师的另一面——情报网络构建大师。他通过自己的人脉，在十二个小时之内，就与伦敦、纽约、香港三地的顶级信息咨询公司和律师事务所建立了合作关系。海量的资金，通过我们新注册的离岸公司账户，被毫不吝惜地砸了出去，只有一个目的：购买一切能够用钱买到的、关于黑石集团的“非公开”信息。
整个苍穹资本，从一个纯粹的金融投机机构，迅速蜕变成了一个武装到牙齿的、专为猎杀“黑石”而生的情报中心和战略指挥部。
我没有过多地干涉他们的具体执行。我只需要提出目标，而他们，会用最专业、最高效的方式，将我需要的一切，摆到我的面前。
我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面前的桌子上，不再是K线图和行情数据，而是一杯早己冷却的清茶，和一张巨大的、空白的世界地图。
我在等待。
等待信息汇集，等待猎物在海量的数据迷雾中，露出它最脆弱的、可供我一击致命的咽喉。
时间，在压抑而高效的运转中，飞速流逝。
三天后。
依旧是那间顶楼会议室。
但此刻，这里己经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作战室”。墙壁上，挂满了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面滚动着来自全球各地的新闻源、数据流和分析图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即将开战的肃杀之气。
李默和赵凯站在我的面前，神情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林总，初步的情报己经汇总完毕。”李默将一份厚达数百页的纸质报告，和一台加密的平板电脑，放到了我的面前，“我们筛选出了黑石集团目前在全球范围内，正在进行的、总价值超过十亿美元的十七个并购项目。其中，有三个项目，我们认为存在介入的可能。”
他划开平板电脑，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三个项目的详细资料。
第一个，是黑石联合某家欧洲财团，意图收购一家德国的工业机器人制造商。技术壁垒高，前景广阔，但交易结构复杂，涉及欧盟的反垄断审查。
第二个，是黑石在北美市场，对一个包含数十家大型购物中心的商业地产包，发起的要约收购。资产优质，现金流稳定，但竞争对手众多，溢价过高。
第三个，是黑石在澳洲，对一家陷入困境的矿业公司的重组。潜在回报率最高，但风险也最大，深受大宗商品价格波动的影响。
“这三个项目，是目前市场上最受关注的焦点。”李默分析道，“我们的人评估过，如果我们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比如更高的报价，或者承担更多的债务，我们有机会成为‘搅局者’，甚至……取而代之。”
他的分析很专业，也很符合逻辑。这确实是任何一家手握重金的资本，想要挑战巨头时，最常规的打法。
赵凯也在一旁补充道：“林总，我们的数据模型也支持李律师的判断。这三个项目在网络上的关注度和信息量是最大的，说明它们的确定性最高，也最容易找到切入点。”
我静静地听着他们的汇报，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会议桌上轻轻敲击着。我没有去看那份报告，也没有去看平板电脑上的资料。
我的目光，穿过他们，落在了作战室正中央那块巨大的、显示着实时全球数据流的屏幕上。
“太慢了。”
我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李默和赵凯的身体，同时一僵。
“而且，太明显了。”我站起身，缓步走到屏幕前，“你们看到的，是黑石想让全世界都看到的东西。是它摆在牌桌上的明牌。我们如果跟着它的节奏去抢这些东西，就算最后赢了，也只会是一场惨胜。我们会流尽最后一滴血，然后被旁边虎视眈眈的秃鹫，分食得一干二净。”
我的话，让他们两人陷入了沉默。他们知道我说的是事实。资本战场上，从来没有单纯的单挑，任何一次大规模的并购，都是一场多方参与的血腥混战。
“那……您的意思是？”李默谨慎地问道。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伸出手，在巨大的触摸屏上，缓缓划动着。滚动的资讯、图表、数据，在我指尖飞速掠过。我的大脑，如同一个超高频的处理器，将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信息，与我脑中那份来自未来的记忆蓝图，进行着疯狂的比对和筛选。
“赵凯，”我的目光，锁定在一条来自新加坡港务集团的、毫不起眼的货运数据报告上，“调出过去三个月，所有从马六甲海峡通往南中国海的，超大型集装箱货轮的详细航运记录。我需要知道它们的装载率、主要货品种类，以及平均通关时间。”
“啊？”赵凯愣住了，他完全不明白，航运数据和黑石有什么关系。
“立刻执行。”我的语气不容置疑。
“是！”赵凯不敢再问，立刻转身回到自己的电脑前，手指飞快地敲击起来。
“李默，”我的目光，又转向了另一条关于马来西亚政府近期颁布的一项关税政策调整的新闻，“联系我们的人，我要知道这项政策背后，真正的推动者是谁。是哪个家族，哪个利益集团。另外，我需要黑石集团香港办公室，一位名叫‘安德鲁·史密斯’的董事总经理，最详细的个人资料。包括他的履历、他主导过的项目、他的决策风格，甚至是他未来三个月的行程安排。”
李默的脸上，也写满了同样的困惑。他完全无法将一个港口的数据、一项东南亚国家的关税政策，和一个黑石的中层管理人员，这三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但他没有问。
经历了之前的一切，他己经学会了，当他无法理解我的逻辑时，绝对的服从，就是唯一的答案。
“明白！”他立刻拿出加密电话，开始布置任务。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安静。只剩下赵凯敲击键盘的“噼啪”声，和李默压低声音的通话声。
我静静地站在屏幕前，闭上了眼睛。
我的脑海中，无数的信息碎片，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拼接、重组，最终，构成了一幅清晰无比的、只有我能看懂的藏宝图。
上一世，2016年底，一则震惊了整个亚洲物流界的新闻横空出世。一家名为“万游物流”的、名不见经传的新加坡公司，在获得了黑石集团领投的三十亿美元融资后，仅仅用了一年时间，就整合了整个东南亚地区的碎片化陆路运输网络，并与马来西亚政府合作，建立了一个全新的、绕开新加坡港部分拥堵航线的“陆上走廊”，极大地缩短了货运时间。
万游物流，从此一飞冲天，成为了东南亚的“顺丰”，市值在短短几年内，翻了上百倍。
当时，所有人都将这起并购案，视为黑石集团又一次“神来之笔”的投资。
但只有重生归来的我才知道。
这根本不是什么神来之笔。
这是黑石那位名叫安德鲁·史密斯的董事总经理，在一次偶然的考察中，发现了万游物流的潜在价值，并私下与万游的创始人，达成了一份排他性的、带有对赌性质的秘密协议。而那个时候，黑石的最高决策层，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家小公司的存在。
他们真正批准这笔投资，是在半年之后。
而现在，是2015年的7月。
距离安德鲁·史密斯发现这块璞玉，还有至少两个月的时间。
而我，要做的，就是截胡。
我要在黑石，甚至在安德鲁·史密斯本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将这块价值千亿的肥肉，提前吞进自己的肚子里！
“林总！查到了！”赵凯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他将一连串的数据，投射到了主屏幕上：“过去三个月，马六甲航线的拥堵情况，比去年同期上升了百分之十五！尤其是大宗商品和电子元件的运输，平均延误时间超过了西十八小时！”
几乎在同时，李默也放下了电话，脸色凝重地说道：“林总，也查到了。马来西亚那项新关税政策，背后最大的推手，是皇室的远亲，一个掌控着南部边境大量土地和运输牌照的大家族。另外……安德鲁·史密斯的资料也拿到了，他下周，确实有一个飞往新加坡的行程，但行程表上写的，是去考察一个商业地产项目。”
所有线索，完美地，对上了。
我转过身，看着他们两人，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好了，”我拍了拍手，将他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现在，忘记你们之前找的那十七个目标。我们真正的猎物，只有一个。”
我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写下了那家公司的名字。
“万游物流。”
李默和赵凯，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茫然。这个名字，他们连听都没听说过。
“李默，立刻调出这家公司的所有资料。”
李默不敢怠慢，立刻在自己的平板上操作起来。几秒钟后，他抬起头，脸色变得更加古怪：“林总……这家万游物流，只是一家在新加坡注册的、规模很小的中转运输公司，总资产……可能还不到五千万美元。而且，它根本不在黑石的任何一份观察名单里。”
“我知道。”我点了点头，“但很快，它就会在了。”
我没有再过多地解释。
因为我知道，有些事，是无法解释的。
我只需要他们，相信我。
“现在，听我的命令。”我的声音，变得斩钉截铁，“李默，你立刻亲自带队，飞往新加坡。不惜一切代价，我要你在安德鲁·史密斯落地之前，找到万游物流的创始人，拿到他们公司的控股权！钱，不是问题。”
“赵凯，从现在起，将我们所有的监控资源，都聚焦到这个安德鲁·史密斯身上。我要知道他见的每一个人，打的每一个电话。我要在他对万游物流产生兴趣的第一时间，就收到警报。”
“这……”
他们两人，都被我这道近乎天方夜谭的指令，给彻底镇住了。
花几十亿甚至上百亿的代价，去抢一家市值不到五千万美元的小公司？而且，还是在一个强大的、未知的敌人随时可能出手的背景下？
这己经不是冒险了，这是赌上一切的豪赌！
就在李默准备开口劝说我的时候，他手中的平板电脑，突然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那是他刚刚托人深入调查的、关于万游物流更深层次的股权结构和关联方信息，刚刚发送过来。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林……林总……”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得尖锐、干涩，甚至带着一丝颤抖，“您……您快看这个！”
他快步走到我面前，将平板电脑递了过来。
我接过，目光落在了屏幕上。
那是一份万游物流的关联交易方名单。而在其中一个并不起眼的位置，我看到了一个公司的名字。
宏业建设。
陆涛的公司。
而在宏业建设刚刚变更的董事会名单里，一个金发女人的照片，赫然在列。照片的下面，标注着她的名字和职位。
伊莲娜·贝尔。
宏业建设，战略投资顾问。
正是陈沧海在电话里，向我描述的那个，拥有通天能量的，神秘的年轻外国女人。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鬼影”，会选择保下陆涛这条微不足道的杂鱼。
原来，他根本就不是杂鱼。
他是我这只猎物身上，被那个真正的猎人，提前挂上的一个……追踪器。
我以为，是我在选择猎物。
却没想到，我早己踏入了对方的猎场。
我闻到了猎物的气味，却浑然不觉，那气味的源头，正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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