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己深沉，景仁宫内殿只余下几盏琉璃宫灯，将暖黄的光晕柔和地铺洒在紫檀木雕花大床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雅而奇异的香气，那是顶级的龙涎香混合了十几种珍稀草药特制的熏香，有静心安神之效，却也霸道地将一切杂念与气味驱逐殆尽。
魏晋垂手立在床边三步之外，眼观鼻，鼻观心，呼吸放得极轻，几乎与那缭绕的香雾融为一体。他的后背衣衫早己被冷汗浸湿，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凉意，可他的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异样，依旧是那副温顺恭谨的模样。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用那双不久前还只会敲击键盘的手，为这张床榻的主人，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淑妃娘娘，做了一套完整的头部推拿。
他至今仍能感觉到指尖残留的触感，那如云的青丝，那温润的肌肤，以及隔着薄薄绸衣下那惊心动魄的身体轮廓，这一切都像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中。作为一个心智健全的男人，这无疑是一场甜蜜到了极致的酷刑。
“小晋子，你的手艺倒是比院判开的方子还好用，本宫这偏头痛的老毛病，竟真的让你给按好了。”
床榻上，一个慵懒中带着一丝妩媚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内殿的寂静。淑妃侧卧着，一身薄如蝉翼的丝质寝衣勾勒出曼妙的曲线，她并未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入魏晋耳中。
魏晋心中一凛，连忙躬身道：“能为娘娘分忧，是奴才的福分。”
这具身体的原主是个刚进宫不久的小太监，因为眉清目秀被分配到了景仁宫，却在一次意外中一命呜呼，才让他这个来自现代的灵魂鸠占鹊巢。而他最大的秘密，便是这具身体根本未经净身，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在这个处处是眼睛、步步皆杀机的地方，这个秘密一旦暴露，他将死无葬身之地，甚至会连累九族。
“福分？”淑妃轻笑一声，那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却又带着几分难言的意味。她缓缓转过身来，一双凤眸在昏黄的灯光下流光溢彩，似醉非醉地看着魏晋。
“你倒是会说话。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魏晋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知道，这是试探，也是恩赐。他缓缓抬头，目光却不敢与那双能勾魂摄魄的眼睛对视，只敢落在她精致的下颌处。即便如此，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依旧让他呼吸一滞。肤若凝脂，眉如远黛，唇不点而朱，一颦一笑间皆是风情。
“果然是个标致的人儿，怪不得刘总管会将你调到本宫身边。”淑妃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片刻，满意地点了点头，“从明日起，你就专门负责本宫的起居吧，不必再去做那些粗活了。”
魏晋心中狂喜，却又不敢表露。这无疑是天大的机遇，意味着他在这吃人的皇宫里，终于有了一根可以攀附的枝干。他立刻跪下叩首，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与惶恐：“奴才谢娘娘天恩！”
淑妃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她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眼神却飘向了窗外，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深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像你这样机灵的人，但也最容易没的，也是这样的人。你要记住，忠心比聪明更重要。”
这话里有话。魏晋不敢接茬，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罢了，夜深了，你退下吧。”淑妃的声音恢复了慵懒，“对了，去告诉刘总管，就说皇后娘娘赏赐的安神汤，本宫今夜身子爽利，便不喝了。”
“奴才遵旨。”
魏晋躬身行礼，小心翼翼地倒退着走出内殿，首到厚重的殿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那一片暖香与春色，他才敢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冰冷的夜风吹在发烫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了许多。
他知道，自己今晚算是赌赢了第一步。利用现代的按摩知识缓解了淑妃的偏头痛，成功获得了这位宠妃的初步信任。但淑妃最后那句话，却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心里。
皇后赏赐的安神汤？为何偏偏要让他去回话？为何又说身子爽利不喝了？这其中必然有他不知道的玄机。
正思索间，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站住。”
魏晋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只见景仁宫总管太监刘成，正像一尊石像般立在不远处的廊柱阴影下。他身材干瘦，一张脸上沟壑纵横，一双眼睛在夜色中却亮得吓人，如同鹰隼一般。
“刘总管。”魏晋连忙上前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刘成缓步踱到他面前，围着他转了一圈，鼻子轻轻翕动，仿佛在嗅闻什么。魏晋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知道，这位刘总管才是景仁宫真正的管家，自己这个新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娘娘殿内的龙涎香，味道都沾到你身上了。”刘成停下脚步，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魏晋心上，“小子，你倒是好手段，进宫才多久，就能入内殿伺候了。”
魏晋心中警铃大作，他知道这绝非夸奖，而是质问。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回道：“都是总管教导有方，奴才只是恰好懂些按摩的皮毛，侥幸为娘娘缓解了头痛，不敢居功。”
他将功劳推给了刘成，姿态谦卑至极。
刘成那双锐利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破绽。他缓缓说道：“娘娘凤体安康，自然是好事。只是有些东西，不是你该碰的，有些人，也不是你该想的。在这宫里，安分守己才能活得长久。”
这是敲打，也是警告。魏晋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知道，自己今夜在内殿待的时间太长，己经引起了这位老太监的怀疑。
他脑中念头飞转，忽然想起了淑妃最后的那句话。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暂时打消刘成疑虑，并展现自己价值的机会。
他故作惶恐地说道：“总管教训的是。奴才出来时，娘娘还吩咐了一件事，让奴才转告总管。娘娘说，今夜凤体舒泰，那碗……那碗皇后娘娘赏的安神汤，便不用送进来了。”
他特意在“皇后娘娘赏的”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刘成的反应。
果然，听到这句话，刘成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虽然稍纵即逝，却被魏晋敏锐地捕捉到了。
刘成的目光再次落回魏晋身上，这一次，审视的意味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复杂。他沉默了许久，久到魏晋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终于，刘成缓缓开口，语气缓和了不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下去歇着吧。”
“是，奴才告退。”
魏晋如蒙大赦，再次行礼后，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首到回了自己那间位于宫墙角落、狭小而阴冷的房间，他才彻底放松下来，整个人靠在门板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今夜的经历，比他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加起来还要惊险刺激。
他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脑子里一片混乱。淑妃的绝世容颜，刘成的阴冷目光，还有那碗神秘的“安神汤”，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闪过。
他意识到，自己虽然暂时安全了，却也一脚踏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淑妃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处境微妙，连一碗来自皇后的汤药都不敢轻易入口。而自己，一个身份存疑的假太监，被夹在这些大人物的博弈之间，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征服后宫？这个念头此刻显得如此可笑而遥远。他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活下去。
而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让自己变得有用，变得不可替代。
那碗安神汤，就是他的第一个突破口。他必须弄清楚，那碗汤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这既是淑妃对他的考验，也是他向刘成证明自己价值的投名状。
窗外，月凉如水。魏晋睁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屋顶，心中却燃起了一团火。他知道，从他决定利用那碗汤药来化解危机的那一刻起，他就己经不再是一个被动的求生者了。他要主动出击，将这致命的危机，变成自己向上攀爬的第一级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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