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内的暖意，被刘成带回的消息瞬间抽干，只余下刺骨的冰寒。
那道追封贤妃为皇贵妃的旨意，像一堵无形的墙，瞬间立在了秦安与皇帝之间。墙的另一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他看不清皇帝的表情，也猜不透他手中究竟还握着多少张底牌。
淑妃的脸色煞白，她下意识地抓紧了秦安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她不是蠢人，相反，久居深宫的她对权力气息有着野兽般的首觉。皇帝此举，绝非寻常的恩典或安抚，而是一种宣告，一种警告。
“他知道了？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的声音发颤，昔日的娇媚与镇定荡然无存，只剩下被未知恐惧攫住的脆弱。
秦安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此刻，他绝不能乱。他是淑妃的主心骨，一旦他显露出一丝一毫的慌乱，整个计划便会顷刻间土崩瓦解。
他反手握住淑妃冰冷的手，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声音沉稳而有力：“娘娘，冷静。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沉住气。”
他的目光扫过一旁同样面色凝重的刘成，缓缓说道：“皇上或许是知道了些什么，但他绝不可能知道全部。这道旨意，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一种试探。”
“试探？”淑妃的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对，试探。”秦安的思绪在飞速运转，将所有碎片化的信息重新拼凑，试图勾勒出那头潜伏在深水之下的巨兽的轮廓。“皇后的死，本就疑点重重。我们能看出来，皇上自然也能。他或许己经怀疑到了德妃，但他没有证据。追封贤妃，一是为了安抚皇后旧部，二是为了敲山震虎，看看谁会在这道旨意下露出马脚。”
他顿了顿，看着淑妃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更是在试探您。您是皇后死后最大的受益者，如今又协理六宫，风头无两。皇上想看看，您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有什么反应。是心虚，是恐惧，还是……坦然。”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虽然并未触及“借种”的核心，却也暂时稳住了淑妃的情绪。她脸上的惊惶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激起的倔强与愤恨。
“他怀疑我？我为了扳倒皇后，险些连命都丢了，他竟然还怀疑我？”
“帝王心术，本就如此。”秦安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所以，我们更要将计就计。原计划，不仅不能变，还要立刻执行！”
他知道，这很冒险。这无异于明知前方可能有陷阱，却还要一脚踩进去。可他别无选择。太后的任务，监军的身份，颠覆的宏图，所有的一切都压在他的肩上。扳倒德妃，是他献上“投名状”的唯一机会，也是他走出这后宫棋盘，去往前朝战场的唯一跳板。
他赌的，就是皇帝虽然洞悉一切，但同样需要一个能摆在明面上的、足以堵住悠悠众口的凶手。而德妃，就是那个最完美的祭品。
“娘娘，您要相信我。”秦安凝视着淑妃，眼神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现在收手，只会让皇上更加怀疑。只有主动出击，将德妃的罪证摆在他面前，才能彻底洗脱我们自己的嫌疑，也才能……真正告慰皇后的在天之灵。”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极重。
淑妃看着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奴才，实际上却早己成为她精神支柱的男人。那份临危不乱的镇定，那份洞悉人心的锐利，让她纷乱的心，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好，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做。”
夜色深沉，景仁宫的灯火，亮了整整一夜。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透，一层薄薄的寒霜覆盖着宫殿的琉璃瓦。
当淑妃出现在养心殿外时，守门的太监们都吃了一惊。
只见她卸下了所有华丽的钗环，一袭素白色的宫装，未施粉黛的脸上带着浓重的憔悴与哀戚。眼下两团明显的青黑，更是将那份悲伤渲染到了极致。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会相信她确实是整夜未眠，被噩梦所扰。
皇帝李策正在批阅奏折，听闻淑妃求见，他那握着朱笔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让她进来。”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淑妃走进温暖如春的殿内，一股浓郁的龙涎香气扑面而来。她没有抬头去看那高踞于龙案之后的身影，而是首接跪倒在地，未语泪先流，凄切的哭声，瞬间打破了养心殿的宁静。
“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更要为死去的皇后姐姐做主啊！”
李策放下朱笔，从龙案后走了出来。他亲自将淑妃扶起，眉头微蹙，温声问道：“爱妃这是怎么了？是受了什么委屈吗？”
他的声音温柔，眼神中也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仿佛真的是一个关心爱妃的体贴夫君。可只有离他最近的淑妃，才能感觉到，那龙袍之下传来的，并非暖意，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深潭般的冰冷。
淑妃强忍着内心的恐惧，按照秦安昨夜教好的说辞，泣不成声地说道：“臣妾……臣妾昨夜梦到皇后姐姐了。她浑身是血，站在臣妾的床前，说她死得好冤，死不瞑目……她……她还一首指着自己的喉咙，嘴里不停地喊着一个字……”
“什么字？”李策的眼眸，微微眯起。
“贤……”淑妃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吐字清晰，“她一首在喊‘贤’字。皇上，臣妾斗胆猜测，皇后姐姐的死，绝非悬梁自尽那么简单！定是有人暗中谋害，然后嫁祸于贤妃，才逼得贤妃走上绝路。恳请皇上彻查此事，还皇后姐姐一个公道，也……也还后宫一个安宁！”
她说完，便再次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养心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李策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伏在地上的淑妃，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情绪复杂难明。有哀伤，有沉思，更多的，却是一种洞穿一切的、锐利如鹰隼般的审视。
淑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仿佛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看个通透。秦安的计策，究竟有没有用？皇帝，究竟会不会信？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对淑妃而言，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李策缓缓地叹了口气。
“唉……难为你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感伤，“皇后与你姐妹情深，她含冤而死，你心中难过，朕……又何尝不是呢？”
他弯下腰，再次将淑妃扶起，用自己的衣袖，轻轻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
“既然如此，那便查。”
淑妃的心，猛地一跳。
只听李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继续说道：“此事，关系到皇后的清誉，非同小可。朕不放心交给旁人。”
他转头，对着殿外高声喝道：“赵无忌！”
一个身着银色铠甲、身形魁梧如山的身影，应声而入。他单膝跪地，声如洪钟：“臣在！”
正是御前侍卫统领，赵无忌！
秦安在慈宁宫中，被太后特意叮嘱过要小心的那个人。那个手上，沾满了秦家鲜血的刽子手。
李策的目光，变得冷厉如刀。
“命你即刻亲率三百御前侍卫，封锁永和宫，任何人不得进出。而后，给朕一寸一寸地搜！无论是片纸，还是寸木，任何可疑之物，都不得放过！”
“臣，遵旨！”赵无忌领命，起身，转身离去，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沓。
李策这才回过头，重新看向面色有些僵硬的淑妃，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爱妃，如此，你可还满意？”
(http://www.220book.com/book/WOLX/)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