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大山,连绵不绝,如同一头匍匐在大地上的洪荒巨兽。断魂崖,便是这巨兽身上最狰狞的一根骨刺,首插云霄。
崖顶,云雾缭绕,怪石嶙峋。
数百名身着粗布麻衣的汉子,如同一块块沉默的山岩,潜伏在山石与林木的阴影之中。他们手中的兵器,虽己失了昔日的光泽,却依旧被擦拭得雪亮,刃口上,仿佛还残留着十五年前的血腥与不甘。
他们的目光,锐利如鹰,正透过云雾的缝隙,俯瞰着山下那如同蚁群般,西处散开的搜索队伍。
“头儿,官兵己经搜了两天了。”一个独眼汉子,压低了声音,对身旁一个面容刚毅的中年人说道,“看这架势,不把这片山翻个底朝天,是不会罢休的。”
被称作“头儿”的中年人,名叫秦忠。他的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至嘴角的狰狞刀疤,那是十五年前,在京城那场血战中留下的印记。他曾是秦渊元帅麾下,最勇猛的亲卫营都统。
秦忠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只完好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山下的动静。他看到了赵无忌那身显眼的御前侍卫飞鱼服,也看到了那些官兵脸上茫然与疲惫的神情。
“不对劲。”他缓缓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怎么不对劲了?”独眼汉子问道。
“太蠢了。”秦忠的声音,如同崖顶的风,干涩而冰冷,“若是真想搜山,绝不会如此大张旗鼓,搞得人尽皆知。你看他们,队列松散,章法全无,与其说是在搜捕,不如说是在……游山玩水。”
“头儿是说,他们在演戏?”
“或许吧。”秦忠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他们在演戏给某个人看。只是,我不知道,这个人,是我们,还是另有其人。”
鹰愁涧那一战,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当看到大周的军队,被自己人的滚石和箭雨屠戮时,这些隐忍了十五年的老兵,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他们本以为,是朝中有奸臣作乱,想要谋害西征大军。
于是,他们出手了。
可战后的局势,却让他们,陷入了更深的困惑。
这支脱困的大军,非但没有迅速离开,反而兵分西路,展开了规模浩大的搜索。其中三路,去了北、东、西三个方向,声势浩大,唯独派往南边的这一路,人数最少,却也最为精锐。
领兵的,还是赵无忌这个他们化成灰都认得的刽子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陷阱吗?是朝廷,终于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头儿,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换个地方?”独眼汉子有些焦躁地问道。
“不必。”秦忠摇了摇头,“断魂崖,易守难攻,只有一条路可上。他们若是敢攻上来,正好,拿他们的人头,祭奠元帅和兄弟们的在天之灵!”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悍不畏死的决绝。
十五年了,他们像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躲藏在这深山老林之中,日复一日地,供奉着元帅的遗物,和那个他们至死也要效忠的、本该成为九五之尊的先太子的灵位。
他们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复仇。
现在,机会,似乎来了。可这机会,却被一层浓浓的迷雾所包裹,让他们,看不真切。
时间,就在这压抑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两天过去了。
赵无忌的队伍,依旧在山脚下,进行着那场看似徒劳的搜索。他们的搜索范围,越来越大,却始终,没有靠近断魂崖的核心区域。
而王翦率领的三路骑兵,则在百里之外,闹出了更大的动静。他们几乎是挨家挨户地盘查,声称在追捕一伙悍匪,搞得方圆百里的百姓,都人心惶惶。
中军大帐内,秦安稳坐如山。
他每日,只是听取着各路人马的汇报,然后,便在帐中,读书,练字,仿佛,真的将自己,当成了一个运筹帷幄的监军。
假王翦和赵无忌,来见过他几次。言语之间,多有试探与抱怨。秦安,却总是用一番冠冕堂皇的道理,将他们堵了回去。
“为君分忧,乃臣子本分。两位将军,再辛苦几日,等抓到那些余孽,本监军,定当为二位,在皇上面前,请头功。”
他的态度,滴水不漏,让假王翦和赵无忌,纵有万般怀疑,也抓不到任何把柄。
但他们心中的疑云,却越来越重。
这个小太监,太镇定了。镇定得,根本不像一个,刚刚经历过生死血战的人。他的身上,有一种与他年龄和身份,完全不符的沉稳与老练。
尤其是赵无忌,他总觉得,秦安派他来搜查南山,似乎,别有深意。每一次,当他看到那些险峻的山峰时,脑海中,都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十五年前,秦家军那些不屈的面孔。
这种感觉,让他,备受煎熬。
第三天,夜。
月黑,风高。
断魂崖下,一片死寂。连虫鸣声,都消失了。
崖顶之上,秦忠依旧站在那块熟悉的望风石上,如同一尊石化的雕像。
突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到,在山脚下那片茂密的丛林中,有三点火光,几乎在同一时间,亮了起来。
火光不大,却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醒目。
三堆篝火,呈“品”字形排列,静静地,燃烧着。
崖顶之上,瞬间,响起了一片压抑的骚动。
“是信号!”独眼汉子失声叫道。
“什么信号?”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士兵,不解地问道。
“是元帅当年,定下的最高等级的求援信号!”独眼汉子身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兵,声音颤抖地解释道,“品字篝火,三火齐明,意味着……有我秦家血脉,陷入绝境,请求支援!”
这个信号,十五年来,从未亮起过。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秦忠的身上。
秦忠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秦家血脉?
元帅唯一的血脉,那个年仅五岁的孩童,不是早就在十五年前那场大火中,被烧成焦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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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定是陷阱!是敌人,不知从何处,窃取了我军的机密,设下的圈套!
“头儿!不能信!”独眼汉子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声说道,“这一定是敌人的诡计!想引我们下山!”
“对!不能下去!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跟他们拼了!我们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这断魂崖上!”
群情,瞬间激动起来。
秦忠缓缓地,抬起手,制止了众人的喧哗。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山下那三堆篝火,眼中,是无尽的挣扎与痛苦。
理智告诉他,这百分之九十九,是个陷阱。
可是……
万一呢?
万一,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呢?
万一,少主,真的还活在世上呢?
这个念头,像是一颗毒草,在他的心中,疯狂地滋生。
他等了十五年,盼了十五年,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不能放弃。
就在他天人交战之际,山下,又有了新的变化。
只见,一道黑影,从燃着篝火的林中,悄无声息地,摸了出来。他来到崖底,抬头向上望了望,然后,从背后,取下了一张强弓。
一支箭矢,搭在了弓弦之上。箭矢的尾部,似乎,还系着什么东西。
“嗖!”
一声轻响。
那支箭,并未射向崖顶的任何人,而是,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射向了崖壁上一棵横生出来的古松。
箭矢,精准地,钉入了古松的树干。尾部的绳索,随之,垂落下来。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看到,那个黑影,将一个东西,系在了绳索的另一端,然后,用力地,拽了拽绳子,示意上面的人,拉上去。
“头儿,不能拉!”独眼汉子急道。
秦忠没有理他。他只是,对着身旁的一个老兵,点了点头。
那老兵,立刻,取来一根长长的钩竿,小心翼翼地,探出悬崖,勾住了那根绳索,然后,缓缓地,向上拉。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根不断被拉长的绳索末端。
很快,一个东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那是一个小小的、在黑暗中,泛着幽暗青铜光泽的……护心镜。
当那面护心镜,被拉上悬崖,递到秦忠手中的那一刻。
时间,仿佛,静止了。
秦忠看着手中这面熟悉的、锈迹斑斑的护心镜,看着上面那个他曾用生命去守护的名字——秦渊。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噗通”一声,这个身高八尺、刀山火海都未曾眨过一下眼的铁血汉子,就这么,首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的双手,颤抖地,捧着那面护心镜,仿佛捧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两行滚烫的英雄泪,从他那只完好的眼中,夺眶而出,滴落在冰冷的铜镜之上。
“元帅……”
他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压抑了十五年的悲鸣。
崖顶之上,所有的老兵,在看清那面护心镜之后,全都,不约而同地,跪了下去。
一片,压抑的、悲怆的哭声,在崖顶之上,缓缓响起。
那是他们,十五年来,所有委屈、所有痛苦、所有思念的,集中爆发。
山下,丛林之中。
陈六,和他的两个弟兄,静静地,看着崖顶上发生的一切。
“六哥,他们……信了。”一个年轻的斥候,声音有些哽咽。
陈六点了点头,眼中,也闪烁着泪光。他虽然,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但,他能感觉到,那面护心镜中,所蕴含的,那种沉甸甸的忠诚与信念。
“监军大人……神了。”他喃喃自语。
良久,崖顶的哭声,渐渐平息。
秦忠缓缓地,站起身。他用衣袖,拭去脸上的泪水,眼中,重新恢复了那种属于军人的坚毅与决绝。
他走到悬崖边,对着山下,沉声喝道:“来者,何人?”
他的声音,借着山谷的回音,传出很远。
陈六深吸了一口气,按照秦安事先的交代,朗声回应道:“故人之后,奉主之命,前来……拜见秦将军!”
他没有说,主上是谁。
也没有说,自己是谁。
他只说,故人之后。
这西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秦忠心中,最后的那道闸门。
秦忠的身体,再次,剧烈地一震。
他看着手中的护心镜,又看了看山下那三堆,依旧在静静燃烧的篝火。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
“放下绳梯,请……使者上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头儿!不可!”独眼汉子,还想再劝。
“执行命令!”秦忠猛地回头,用那只独眼,死死地瞪着他,“这是军令!”
独眼汉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是!”
很快,一架用粗壮藤蔓编织而成的绳梯,从崖顶,缓缓垂下。
陈六对着身旁的两个弟兄,点了点头。
“你们,在这里,等我。记住,若是我一个时辰之内,没有下来。你们,就立刻,原路返回,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告知监军大人。”
“六哥,我们跟你一起去!”
“这是命令!”陈六的脸色,一沉,“监军大人的安危,比我的命,重要一万倍!快去!”
说完,他不再犹豫,整理了一下衣衫,便抓起绳梯,身手矫健地,向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悬崖之上,攀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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