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按下起爆器的瞬间，仿佛被拉成了一条无限延长的线。
世界，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我看到吴畏和林婉躲在掩体后，脸上那因为紧张和期待而扭曲的表情。我看到腐化之巢那无数疯狂抽打着货叉的触手，以及那颗被刺穿的心脏上，因为剧痛而爆开的无数血管。我还看到了，在那颗心脏的最深处，C4炸药包上，那一闪而逝的、比星辰更耀眼的……红色指示灯。
然后，光。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足以刺瞎视网膜的，纯粹的、毁灭性的白光，瞬间吞噬了整个世界。
紧接着，是声音。
“轰——隆——！”
那不是爆炸，那是天崩地裂。
我感觉自己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被一股无形却又无可抵挡的巨力，狠狠地抛向了空中。灼热到足以熔化钢铁的气浪，紧随其后，舔舐着我的后背，我甚至能闻到自己作战服被点燃的焦臭味。
我的意识，在剧痛和剧震中，彻底陷入了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一瞬间。
一阵冰冷的、夹杂着泥土腥气的雨水，将我从昏迷中唤醒。
我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铅灰色的、正在哭泣的天空。雨不大，淅淅沥沥，却带着一种洗涤万物的悲悯。
“咳……咳咳……”
我猛地咳嗽起来，每一下，都牵动着全身的骨骼，传来一阵散架般的剧痛。我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喉咙里充满了铁锈的味道。
我……还活着？
我挣扎着，用手肘撑起上半身。
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失神。
以我为中心，半径超过两百米的区域内，一切都被夷为了平地。地面，呈现出一个巨大的、还在冒着袅袅青烟的焦黑色浅坑。无论是废弃的车辆，还是那些坚固的集装箱，全都在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中，被撕成了最原始的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
而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如同山丘般的腐化之巢，更是连一丝一毫的残骸都没有留下。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神之手，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了一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硝烟与蛋白质烧焦后混合的古怪气味。那片曾经笼罩着一切的淡黄色孢子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成功了。
我们用最疯狂的方式，赢下了这场不对等的战争。
“吴畏！林婉！”
我用沙哑的嗓子，大声呼喊着他们的名字。
“咳咳……我……我在这里……”
不远处，一个被炸得只剩半截的集装箱后面，传来了吴畏虚弱的回应。
我挣扎着爬了过去，只见他狼狈地躺在一片废墟中，一条腿被扭曲的钢筋压住，动弹不得。他的脸上，布满了被爆炸划开的细小伤口，鲜血和泥水混在一起，看起来触目惊心。
“林婉呢？”我急切地问道。
“她……她在那边……”吴畏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另一侧。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猛地一沉。林婉趴在一片碎石中，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我顾不上自己的伤势，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林婉！醒醒！”我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脸颊。
她的身体很烫，呼吸微弱，但幸运的是，还有心跳。我检查了一下，发现她的后脑勺有一个伤口，应该是被爆炸的冲击波震晕，又撞到了什么东西。
我松了一口气，只要还活着，就好。
我将她平放在地上，又返回去，用尽全身力气，搬开了压在吴畏腿上的钢筋。
“嘶……”吴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小腿，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弯曲，显然是骨折了。
我们三个，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我们都活了下来。
在这片如同炼狱般的废墟之上，我们是唯一的幸存者。
雨，渐渐大了起来，冲刷着这片焦土，也冲刷着我们身上的血污。
“我们……赢了。”吴畏靠在集装箱的残骸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是啊，赢了。”我瘫坐在地上，感受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疲惫。
这场胜利，来得太过惨烈，也太过侥幸。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吴畏看着我，眼神复杂，“你的堡垒，毁了。所有的物资，恐怕也……”
我的心，又是一沉。
是啊，堡垒没了。
我重生以来，最大的依仗，我囤积的所有物资，我的末日方舟，都在刚才那场为了求生而不得不为之的豪赌中，化为了灰烬。
我又变回了那个一无所有的苏哲。
不，也不是一无所有。
我看了看身边的吴畏，又看了看仍在昏迷中的林婉。
至少，我有了可以托付后背的战友。
“先离开这里。”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振作起来，“爆炸的动静太大了，肯定会吸引来周围所有的怪物，甚至……是其他幸存者。我们必须尽快找个地方休整，处理伤口。”
吴畏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就在我准备去搀扶他的时候。
“滴……滴……滴……”
一阵微弱的、几乎被雨声掩盖的电子提示音，突兀地从我口袋里响起。
我愣了一下，随即掏出了那个东西——秃鹫的那部，也是唯一能和赵强势力联系的，加密卫星电话。
爆炸过后，我身上所有的电子设备，包括我的战术手表，都己经被彻底摧毁。唯独这部被我塞在最内层口袋里的电话，竟然奇迹般地，还能工作。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未知的号码，正在呼叫。
我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是赵强？还是那个神秘的代理人？
我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一片寂静，只有轻微的电流声。
“喂？”我试探着开口。
依旧没有回应。
就在我以为是信号不好，准备挂断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笑意的年轻男人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啧啧啧，真是……一场精彩的烟火表演啊，夜刃先生。”
我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这个声音，不是赵强，更不是那个经过处理的金属音！这是一个全新的，我从未听过的声音！
“你是谁？”我厉声问道。
“我是谁？”电话那头的男人轻笑了一声，“你可以叫我‘观众’。一个……恰好路过，并且有幸欣赏了你全部演出的热心观众。”
观众？
一股比刚才面对腐化之巢时，更加刺骨的寒意，瞬间从我的脊椎骨升起。
他看到了……全部？
这意味着，在我们与那个怪物殊死搏斗的时候，他，或者他们，就躲在附近的某个地方，冷眼旁观！
“赵强呢？”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从对方的话里，获取更多的信息。
“赵强？”那个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哦，你说那个拿着一份过时‘剧本’，就以为自己是神的可怜虫啊。他现在……应该很忙吧。毕竟，他送给你的‘礼物’被你退回去了，还附赠了这么大一个‘惊喜’，他总得花点时间，来收拾一下自己的心情，不是吗？”
过时的剧本？
这短短的一句话里，蕴含的信息量，大到让我几乎窒息！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夜刃先生。你以为你最大的敌人，是赵强吗？你以为你最大的优势，是你的‘重生’吗？”
“不，你错了。在这个新的世界里，你，我，赵强，还有很多很多有趣的人……我们都只是棋子而己。真正的棋手，可不会亲自下场。”
“而你，苏哲，或者说，夜刃。你毁掉了‘巢’，打乱了棋盘上一个很重要的布局。这会让你，变得很有趣，也会让你……变得很危险。”
“好好活下去吧。我开始对你这个‘变量’，有点期待了。”
说完，不等我再问任何问题，电话那头，便传来了“嘟嘟”的忙音。
我握着电话，呆呆地愣在原地，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我滚烫的脸颊。
一股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惧，攫住了我。
棋子？棋手？变量？
这个自称“观众”的神秘人，他到底是谁？他似乎知道我重生的秘密，也知道赵强的“剧本”，甚至……还知道某些凌驾于我们之上的、更深层次的内幕！
我原以为，我最大的敌人，是那个掌握着“剧本”的赵强。
但现在看来，赵强，或许也只是一个和我一样，自以为是的……可怜虫。
真正的威胁，还隐藏在更深的，我完全无法触及的黑暗之中。
“苏哲？你怎么了？”吴畏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将电话收起，没有将刚才的通话内容告诉他。
因为我知道，这些信息，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太过沉重，也太过遥远。
我们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活下去。
“没什么。”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水，目光，投向了远方那片被血雾笼罩的、危机西伏的城市轮廓。
堡垒没了，物资没了，但我心中的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旺盛。
因为我知道，游戏，真的才刚刚开始。
而我，苏哲，作为棋盘上最大的那个“变量”，一定会亲手，将这张该死的棋盘，掀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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