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的赞赏，像一根无形的毒刺，让我的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我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我成功地阻止了内斗，将所有人的矛头暂时指向了他。但这只是第一步，也是最简单的一步。我们和“医生”之间的差距，是维度的差距。他掌握着这个空间的主动权，拥有我们无法理解的科技力量。我们所谓的“联合”，在他眼中，可能就像一群蚂蚁聚在一起，商量着如何绊倒一头大象。
可笑，且无力。
硬拼，是死路一条。我必须找到他的破绽，找到这场“游戏”规则之下的漏洞。
“医生，或者说，观察员先生。”我缓缓开口，试图从他那看似无懈可击的态度中，寻找一丝缝隙，“既然是一场实验，那么，实验总该有目的，有规则，也应该有……记录员吧？”
我的问题，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雷豹和吴畏都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问这种不着边际的问题。
“医生”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他脸上的微笑依旧，但眼神中，那股纯粹的“观察”意味，似乎淡了一分，多了一丝审视。
“当然。”他坦然地回答，“任何严谨的科学实验，都需要详尽的记录和数据分析。我，就是记录员之一。”
之一。
这个词，证实了我的一个猜测。在他之上，还有更高层级的存在。他不是“棋手”，最多只是一个负责执行和观察的“棋子”。
“那么，作为记录员，您的首要任务，应该是确保实验数据的完整性和准确性，对吗？”我继续追问，每说一个字，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脸上的细微表情变化。
“这是自然。”
“很好。”我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两步，让自己离他更近一些，也让我自己，彻底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心，“那么，请问观察员先生，您刚才设定的‘一个小时，一个胜利者’的规则，是不是也属于实验的一部分？它是否是某个既定流程，还是您……临时的即兴发挥？”
这个问题，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刺向了问题的核心。
仓库里的空气，仿佛又凝固了一分。
“医生”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停顿。他看着我，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过了几秒钟，他才重新开口，语气依旧平淡：“这有什么区别吗？无论是既定流程，还是临时调整，对于你们这些‘实验品’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不，区别很大。”我立刻反驳道，语气坚定，“如果这是既定流程，说明你们的实验，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恶意和筛选性。我们无论怎么做，都只是在按照你们写好的剧本，走向被设定好的结局。”
“但如果……”我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这是您的‘临时调整’，是为了应对我这个‘非稳定变量’而做出的改变。那么，这就说明，您，作为一个观察员，拥有修改实验规则的权限。同时也说明，我的行为，己经对你们的‘既定流程’，造成了足够大的影响。”
我的话，让雷豹和吴畏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他们终于明白了我的意图。
我不是在和他进行哲学辩论。我是在……试探他的权限，试探他行为的边界！
“医生”沉默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一种全新的、更加严肃的目光，重新审视着我。那不再是观察实验品的目光，而更像是……一个棋手，在审视一个跳出棋盘，试图掀翻棋局的棋子。
“你很聪明，苏哲。”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情绪，那是一种混杂着欣赏和……警惕的情绪，“超出了我对这个批次样本的平均智力评估。”
他没有首接回答我的问题，但这句评价，本身就是一种默认。
我心中一动，知道自己赌对了。
“所以，这个血腥的斗兽场规则，确实是您的‘临时起意’。”我乘胜追击，“那么，我想请问，您作为一个‘观察员’，如此大幅度地修改实验规则，是否需要向上级汇报？您的行为，会不会污染实验数据，甚至……导致整个实验的失败？”
我在给他挖一个语言的陷阱。
如果他说不需要汇报，那就暴露了他的权限极大，但也意味着他需要为实验的结果负全责。一个全权负责人，通常不会轻易拿自己的项目冒险。
如果他说需要汇报，那就暴露了他并非最高决策者，他的行为，受到了某种约束。
无论他怎么回答，都会暴露出更多的信息。
“医生”再次沉默了。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他甚至从物资箱上站了起来，开始在原地缓缓踱步。他的眉头，第一次微蹙了起来。
看到他这个反应，我的心，反而安定了下来。
这说明，我的话，击中了他的要害。他正在权衡，正在思考。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是不会思考蝼蚁的问题的。只有当蝼蚁的行为，可能威胁到他自身时，他才会开始认真对待。
“你的问题很有趣。”终于，“医生”停下了脚步，重新看向我，“但是，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无论我是否有权限，无论我是否需要汇报，都无法改变你们现在的处境。”
他伸手指了指那扇紧闭的合金闸门。
“这扇门，在下一个实验节点开启之前，不会再打开。而下一个节点，在二十西个小时之后。这里没有食物，没有水，只有这些……”他指了指堆积如山的物资箱，“被封存的‘奖励’。你们就算不自相残杀，也撑不过二十西个小时。”
他说的是实话。
那些物资箱，全都是军用密封箱，没有专业的工具，根本不可能打开。
“所以，我的规则，依旧是你们唯一的出路。”“医生”的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自信，“合作，对抗我？很可爱的想法。但你们的生命，掌握在我的手中。我可以随时终止这场无聊的对峙，然后……清理掉所有不合作的样本。”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仓库里的气氛，再次降到了冰点。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似乎又被他这盆冷水，彻底浇灭。
雷豹的脸上，重新浮现出挣扎和凶狠。
但这一次，我没有慌。
因为我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另一种信息——他在妥协。
如果他真的拥有绝对的、可以随意抹杀我们的能力，他根本不需要跟我们解释这么多。他只需要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首接动手就行了。
他之所以还在跟我们“讲道理”，还在试图将游戏拉回他设定的轨道，恰恰说明，他不能，或者说，不愿意那么做。
“清理掉所有不合作的样本”，这或许是他的权限之一。但这个权限，很可能也伴随着某种代价。比如，实验数据作废，或者，他会因此受到某种惩罚。
他，其实也在赌。赌我们会在绝望之下，屈服于他的规则。
“观察员先生。”我迎着他冰冷的目光，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微笑，“您说得对，我们的生命，掌握在您的手中。但是，您似乎也搞错了一件事。”
“哦？”
“那就是，我们这些从末世里挣扎求生的人，最不怕的，就是死亡。”我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我们早就活腻了。与其像狗一样，为了你扔下的一根骨头，去咬死自己的同类。我们宁愿，拉着你这个高高在上的‘观察员’，一起下地狱。”
我转过身，看向雷豹，看向吴畏，看向每一个脸上写满了绝望和愤怒的幸存者。
“各位，我们被困在这里，横竖都是一死。是跪着死，还是站着死，你们自己选！”
我的话，像一根火柴，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中压抑的怒火。
“没错！跟他们拼了！”
“老子就是死，也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狼牙的队员们率先响应，他们眼中迸发出了视死如归的光芒。
就连雷豹手下的那些悍匪，在死亡的威胁和尊严的挑衅下，也纷纷握紧了武器，眼中凶光毕露。
雷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最终，他吐了一口唾沫，将手中的匕首，对准了“医生”。
“小子，我他妈的今天就陪你疯一次！”
一瞬间，仓库里所有人的杀意，都凝结成了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洪流，铺天盖地地，涌向了那个孤零零的身影。
这是我们这些“实验品”，第一次，向“实验员”发出的……集体咆哮。
“医生”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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