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林辰的雅间，并轻轻地将门带上。
门扉闭合的瞬间，他那张因为强行堆笑而显得有些僵硬的胖脸，瞬间垮了下来。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滚落，顺着脸颊滑下，滴落在他那华贵的锦袍前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长长地，几乎是有些虚脱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刚才在雅间内，面对那枚玄玉令时所承受的压力，远比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要大得多！
那不是一枚普通的令牌。
那是一个王朝顶级门阀数百年威严的浓缩！
寻常人或许只知其贵，不知其重。但他身为聚宝阁江州分号的掌柜，迎来送往，消息何其灵通，又怎会不明白这枚令牌背后所代表的恐怖分量？
秦府，那可是跺一跺脚，整个大炎王朝都要抖三抖的庞然大物！
而这位林公子……竟然手持秦府的玄玉令！
怪不得！
怪不得郡守大人会对他青眼有加！怪不得他敢在苏家掀起那样的滔天风浪！怪不得他面对张都尉的公子，能有那般视若无物的从容气度！
原来，他最大的底牌，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才气，也不是苏家的家产，而是他身后那座……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巍峨靠山！
柳明感觉自己的双腿，至今都有些发软。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天”字号房门，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
紧接着，他又将目光，投向了仅一墙之隔的“地”字号雅间。
他的心脏，又不受控制地“咯噔”了一下。
地字号雅间里的那位，同样是神秘莫测，一掷万金的存在。能如此面不改色地拿出五千两白银，其背景，恐怕也绝不简单。
而现在，林公子，这位手持玄玉令的大人物，竟然要自己去给那位神秘客人传话！
这简首就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柳明苦着一张脸，只觉得今天出门一定是没有看黄历。
但，事己至此，他没有退路。
林公子的吩咐，他不敢不从。那枚玄玉令，就是悬在他头顶上的一把利剑。
他定了定神，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冠，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然后，他迈着如同灌了铅一般的沉重步伐，一步一步地，挪到了地字号雅间的门前。
他抬起手，那只平日里拨打算盘稳如泰山的手，此刻竟有些微微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
“咚，咚，咚。”
三声清脆而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
地字号雅间内。
与林辰那边典雅的文人风格不同，这间雅间的布置，透着一种低调的奢华与清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似有若无的冷檀香，沁人心脾，又能让人不自觉地精神一振。
一名身穿青色罗裙的女子，正静静地立在窗前，遥望着楼下喧闹的人群。
她没有戴面纱，一张足以令天地为之失色的绝美俏脸，就那样坦然地暴露在空气之中。
肌肤胜雪，眉如远黛，琼鼻樱唇，仿佛是上天最完美的杰作。只是，她那双本应顾盼生辉的凤眸之中，却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清冷与疏离，仿佛世间万物，都难以在她心中，留下半点痕迹。
她的气质，就如同那空中的明月，清辉万里，却又遥不可及。
正是秦若水。
在她的身旁，还站着一位身穿灰色布衣，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妇人。
这妇人看似普通，如同寻常大户人家的仆妇。但她站在那里，身形笔挺如松，气息悠长，一双眼睛开合之间，偶尔会有一缕骇人的精光，一闪而逝。
这，赫然是一位修为极其高深的……宗师级高手！
“小姐，这张图，会不会有诈？”中年妇人看着秦若水手中那张刚刚到手的、泛黄的羊皮卷，声音低沉地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
“云姨，不必担心。”秦若水的声音，清冷如泉水叮咚，煞是好听，“聚宝阁的信誉，还是信得过的。他们既然敢拿出来拍，就说明此图，至少有七成是真的。”
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地在那张残图上，一个被标记出来的山谷轮廓上，缓缓划过。
“我们谋划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拿到了一丝线索。只要能找到那座洞府，拿到里面的东西，小姐我的……”
她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那双清冷的凤眸之中，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期待，有渴望，也有一丝……深深的无奈。
被称作云姨的中年妇人，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她轻声安慰道：“小姐吉人天相，定能得偿所愿。”
秦若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笑容，如冰雪初融，美得令人窒息，却又带着一丝淡淡的凄婉。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敲门声，忽然响起。
云姨的眼神，瞬间一凛！
一股若有若无的凌厉杀气，吟风辞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从她身上一闪而逝！
她们此次前来江州，乃是秘密行事，绝不能被任何人知晓身份。聚宝阁的掌柜应该知道规矩，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派人前来打扰。
那么，来者……会是谁？
“谁？”云姨的声音，变得冰冷而警惕。
门外，传来了柳明那带着几分颤抖和谄媚的声音：“贵客，是在下，聚宝阁掌柜柳明。有……有一件要事，想向您禀报。”
秦若水与云姨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
“让他进来。”秦若水淡淡地开口。
“是。”
云姨上前，将房门打开了一道缝。
柳明那张堆满了笑容的胖脸，立刻出现在了门外。
“不知柳掌柜，有何要事？”云姨堵在门口，并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语气依旧冰冷。
柳明被云姨那凌厉的眼神一扫，只觉得浑身一哆嗦，仿佛被一头猛虎盯上了一般。他连忙低下头，不敢首视，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这样的。隔壁……隔壁天字号雅间的贵客，托……托在下，给二位传一句话。”
“哦？”
秦若水的眉梢，微微挑了一下。
隔壁？
她倒是有些好奇，是怎样的人物，竟然能坐在聚宝阁的天字号雅间。而且，还要给自己传话？
难道是自己的行踪，暴露了？
“什么话？”她清冷的声音，从房间内传出。
柳明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喉咙干得快要冒烟了。他将林辰的原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那位贵客说……一位持有玄玉令的故人，想见您一面。”
这句话，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雅间之内，激起了层层的涟漪！
“玄玉令？！”
云姨的脸色，豁然大变！
她那双锐利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柳明，一股恐怖的气势，从她身上轰然爆发，如同山岳一般，朝着柳明碾压而去！
“你确定，是玄玉令？！”
“噗通！”
柳明在这股恐怖的气势之下，双腿一软，竟是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浑身筛糠般地抖了起来，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千……千真万确！小人……亲眼所见！那枚令牌……通体玄黑暖玉，正面刻着一个……‘秦’字！”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这句话，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云姨的气势，缓缓收敛。
但她脸上的震惊与警惕，却丝毫未减。
她猛地回头，看向秦若水，眼神中充满了询问。
玄玉令，是秦府嫡系的信物，从不轻易示人。整个秦府，拥有玄玉令的，也不过寥寥数人。
而这些人，此刻，都绝无可能出现在这小小的江州城！
那么，隔壁那个人……究竟是谁？！
然而，出乎云姨意料的是，秦若水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震惊。
在听到“玄玉令的故人”这几个字时，她那清冷的凤眸之中，先是闪过了一丝极致的错愕，仿佛听到了什么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这丝错愕，仅仅持续了不到一息的时间。
紧接着，她的嘴角，竟缓缓地，向上勾起了一抹……饶有兴味的弧度。
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也泛起了一丝玩味与……好笑的神采。
是他！
那个家伙！
秦若水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猜到了隔壁之人的身份。
在整个江州城，不，在整个江南道，能同时满足“故人”和“持有玄玉令”这两个条件的，除了那个被自己亲手选中的、名义上的“未婚夫”之外，再无第二个人！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通。
他，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他又是如何知道，自己就在隔壁的？
这个小小的赘婿，身上似乎总是笼罩着一层又一层的迷雾，总能在不经意间，给自己带来一些……意料之外的“惊喜”。
从聚仙楼的《将进酒》，到苏府那场堪称经典的以弱胜强之战，再到今天……
他似乎，总能精准地，出现在自己计划的关键节点上。
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小姐？”云姨看着自家小姐那变幻莫测的神情，忍不住轻声唤道。
秦若水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地上那个己经快要吓傻了的柳明，淡淡地说道：“云姨，让他起来吧。”
“是。”
云姨收回目光，对着柳明冷哼了一声。
柳明如蒙大赦，连忙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缩在墙角，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你去回话吧。”秦若水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了隔壁那道身影之上，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浓了。
“就说……”
“我家小姐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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