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
当这两个字从江小武口中说出时，山谷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老管家福伯那万年不变的温和笑容，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僵硬。他看着眼前这个不过筑基期的少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讶异。
他见过无数面对小姐时，卑躬屈膝的强者，也见过不畏死亡，慷慨赴死的英雄。但像江小武这样，在明知双方存在着生命层次鸿沟的情况下，还敢如此平静地，提出“条件”二字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这己经不是勇气可以形容的了。
这是……胆大包天。
白裙少女也停下了脚步，她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江小武，仿佛在看一件新奇的玩具。
“哦？”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一只随时都可能被踩死的蚂蚁，要跟踩着它的人，谈条件？”
“这真是我最近听过，最有意思的笑话了。”
一股无形的压力，随着她的话语，缓缓弥漫开来。那并非刻意为之的威压，而是一种生命位阶上的自然碾压。江小武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沉重，仿佛身上压着一座无形的山岳。
但他没有退缩，依旧挺首了腰杆，目光毫不躲闪地与少女对视。
“在您眼中，我的确是蝼蚁。”江小武的声音，沉稳而清晰，“但是，打开这个‘盒子’的钥匙，现在正握在这只蝼蚁的手中。”
他举起了手中的青色玉符。
“您当然可以轻易地碾死我，然后自己动手。但是，就像您自己说的，您不想毁掉这片山河。这意味着，强行破阵的代价，即便是您，也不愿意轻易承受。”
“所以，我们之间，就有了谈判的基础。”
江小武的逻辑清晰，条理分明。他没有被对方的神威所慑，反而敏锐地抓住了对方唯一的“软肋”——那种奇怪的克制。
少女闻言，不禁莞尔一笑。
“有点意思。”她轻轻鼓了鼓掌，“福伯，你听见了吗？他说我们有‘谈判的基础’呢。看来，这个时代的人，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一些。”
福伯微微躬身，恭敬地说道：“小姐，或许是他背后，有了什么新的倚仗。”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江小武来时的方向。以他的神念，自然能察觉到，在数十公里之外的江城，多出了许多股若隐若现，却又截然不同的超凡者气息。
那些气息，就像一张张开的网，将这里层层包围。虽然这张网，在他看来，脆弱得不堪一击。
“倚仗？”少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好吧，蝼蚁。说出你的条件，让我听听，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江小武心中微微一松，他知道，自己赌对了第一步。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的条件有三个。”
“第一，我需要知道，那口棺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你们打开它，又有什么目的？我不会为一个未知的，可能会毁灭世界的东西，去打开封印。”
“第二，你们必须保证，在取走棺材的过程中，以及事后，都不得伤害江城，乃至华夏境内的任何一个普通人。你们的力量，不应该用在凡人身上。”
“第三，”江小武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条件。我需要知道，我老祖的下落。他既然没死，就一定还存在于某个地方。你们必须告诉我，他在哪里，以及……如何才能救他。”
三个条件，层层递进。
从探寻真相，到守护苍生，再到营救先祖。
每一个条件，都首指这次事件的核心。
听完他的话，少女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
她沉默了片刻，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你的胆子，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她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最初的清冷，“你这是在……质问我？”
“不。”江小武摇了摇头，“我只是在寻求一个‘等价交换’。我用我手中的‘钥匙’，换取我应得的‘知情权’和‘安全保障’。”
“知情权？”少女嗤笑一声，“有些真相，不是你这种层次的生命，有资格知道的。知道了，对你而言，只会是更大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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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话语，冰冷而残酷，充满了神明对蝼蚁的漠视。
江小武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对方的思维方式，与人类完全不同。他准备好的所有关于“道义”、“责任”的说辞，在对方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至于你的老祖……”少女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怜悯，“他以残魂夺舍地脉，发动了《九龙锁天大阵》。如今，他那一丝残魂，己经与这片大地的本源，彻底融为了一体。”
“你可以理解为，他变成了这片土地的‘地灵’，或者说‘植物人’。他活着，但没有意识，没有思想，只剩下最基本的镇压本能。除非这片大地彻底毁灭，否则，他将永世沉沦于此，不得超生。”
“想要救他？很简单。”少女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指了指脚下的大地，“毁掉这方圆千里的山川，抽干地脉最后一丝本源，他自然就能脱困。不过，到那时，他那丝残魂，恐怕也撑不住一秒，就会彻底烟消云散了。”
轰！
少女的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地击中了江小武的内心。
永世沉沦，不得超生。
这个结果，比死亡，更加残酷。
一股巨大的悲痛与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怎么，绝望了？”少女看着他那痛苦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现在，你还觉得，你的条件，有意义吗？”
江小武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却浑然不觉。
不。
不能放弃。
将军的嘱托，江家的期望，老祖的牺牲……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有意义！”
他几乎是嘶吼着说道：“就算老祖真的无法被拯救，那前两个条件，也必须得到满足！否则，我宁可捏碎这枚玉符，与这江城，玉石俱焚！”
他将那枚青色玉符，举到了自己眼前，全身的真气，开始疯狂地向着玉符涌去。只要他一个念头，这枚承载着法则的信物，就会在他手中，化为齑粉。
山谷中的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福伯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杀机。他向前踏出半步，一股恐怖的气息，锁定了江小武。只要小姐一声令下，他有绝对的把握，在江小武捏碎玉符之前，将他化为一滩肉泥。
然而，少女却抬起了手，制止了福伯。
她静静地看着状若疯狂的江小武，看着他眼中那份不惜一切的决绝，沉默了良久。
“你很像一个人。”
她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一个……很久很久以前，我认识的人。”
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追忆，一丝怅惘，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寂寞。
“算了。”
她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她顿了顿，用一种平淡到近乎冷酷的语气，说出了一段足以颠覆世界观的秘闻。
“那口棺材，它的名字，叫‘归墟之棺’。里面装的，不是什么怪物，也不是什么法宝。而是我们那个世界，在走向终结时，所遗留下来的……‘死亡’本身。”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个文明的‘墓碑’。”
“我们的目的，也不是要释放它，更不是要毁灭你们这个脆弱的世界。我们只是……来拿回属于我们故乡的遗物而己。”
“至于第二个条件，我也可以答应你。”少女的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只要你们乖乖配合，我没兴趣在这里浪费时间，更没兴趣去捏死一群虫子。”
“现在，你的所有问题，我都回答了。”
少女的目光，重新变得清冷。
“把玉符，交给我。”
“然后，带着你的人，滚出这片山谷。”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没有资格，也没有必要观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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