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仿佛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在每一个人的神魂最深处响起。
冰冷，威严，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如同天宪般的绝对意志。
骊山之上，原本因为“西象锁天阵”被破而陷入死寂的战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再次凝固了。
所有还尚存一息的第九局成员和道门修士，都下意识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那片被乌云笼罩的，深邃的夜空，望了过去。
他们的眼中，充满了茫然，惊骇，以及一丝……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希望。
来者，是谁？
是敌？是友？
而作为那句话唯一目标的“圣徒”白戮，那具即将踏出俑坑的青铜身躯，也猛地僵在了原地。
这是他复苏以来，第一次，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他那双只剩下暴虐与杀戮的猩红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人性化的……迷惑。
紧接着，那迷惑，便被一种源自灵魂本源的，烙印在核心深处的……恐惧所取代！
他不知道这股恐惧从何而来。
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一股足以将他彻底抹除，连一丝痕迹都无法留下的天威，正在从九天之上，向他笼罩而来。
这种感觉，甚至比他三千年前，面对那个将他一剑斩杀的男人时，还要恐怖，还要……绝望！
白戮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那张由青铜构成的，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肌肉竟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他张开嘴，喉咙里发出了“嗬嗬”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似乎想要咆哮，却又被那股无形的威压，死死地扼住了声带。
最终，他将所有的恐惧，都转化为了最原始的暴怒。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终于从他的口中爆发。
伴随着怒吼，他身周那浓郁如墨的“末法之毒”，仿佛受到了刺激的毒蛇群，疯狂地翻涌、汇聚，最终，在他的头顶上方，凝聚成了一只狰狞无比的，完全由死亡法则构成的巨大鬼手，朝着那片虚无的夜空，狠狠抓去！
这一抓，足以撕裂空间，湮灭神魂。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元婴修士都为之色变的一击，夜空中，却只传来了一声，淡淡的，充满了蔑视的……冷哼。
“哼。”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随着这声冷哼，一道肉眼可见的金色波纹，如同水面的涟漪，从九天之上，荡漾开来。
波纹所过之处，时间与空间，都仿佛陷入了静止。
那只由“末法之毒”凝聚而成的狰狞鬼手，在接触到金色波纹的刹那，便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迅速消融，瓦解，最终，化作了最精纯的虚无，连一丝黑气都未能留下。
紧接着，那道金色的波纹，继续向下，笼罩了整个俑坑区域。
正在疯狂蔓延的，足以腐蚀万物的“末法之毒”，在这道金色波纹的面前，就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发出了“滋滋”的声响，迅速地向后退缩，最终，全部被压制回了白戮的身体周围，再也无法向外扩张分毫。
原本被死亡气息笼罩的战场，空气，竟在瞬间，变得清新了起来。
那些因为吸入少量毒雾，而神魂受损，奄奄一息的修士们，更是感觉如沐春风，神魂深处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冷与刺痛，竟在顷刻间，被驱散了大半。
“这……这是……”
躺在地上的陈振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神迹般的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仅仅一声冷哼，便有如此神威！
来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就在所有人为之震撼的目光中，那片被乌云笼罩的夜空，突然亮了。
一道金色的光芒，撕裂了厚重的云层，如同神罚之剑，笔首地，投射在了俑坑的正中央。
在那道光柱之中，一道身影，缓缓降下。
他身穿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色长袍，一头乌黑的长发，在夜风中轻轻飘舞。
他的面容，俊美得不似凡人，却又带着一股历经万古沧桑的沉凝。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眼瞳。
漠然，威严，俯瞰众生。
当他出现的刹那，天地间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抽离了。
风声，雷声，人的呼吸声，心跳声……
一切，都消失了。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和他脚下那个，渺小如尘埃的……圣徒。
“江……江前辈？”
人群中，那名来自龙虎山的老道士，看着空中那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突然想起了什么，失声惊呼。
虽然容貌与七日前，在江城山谷时，己经截然不同。
但那股君临天下，视万物为刍狗的独特气质，却是一模一样！
是他！
那个以一己之力，覆灭周家，硬撼天威，最终以身化道，与江城地脉融为一体的……江家老祖！
他……他不是己经……陨落了吗？
江辰没有理会下方那些蝼蚁的惊呼。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只锁定在了一个地方。
——白戮腰间，那半块，散发着微弱血光的……虎符！
他的身影，在半空中，消失了。
下一瞬间，他己经出现在了白戮的身前，两者相距，不足三尺。
快！
快到了极致！
快到连空间，都未能反应过来！
白戮那猩红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体内的“末法之种”，疯狂地预警着，催动着他，发动了最强的攻击。
没有花哨的招式，没有多余的动作。
他只是将所有的“末法之毒”，都凝聚在了自己的右拳之上，然后，用尽全身的力量，朝着江辰的胸口，狠狠地，捣了过去。
这一拳，凝聚了一位化神期强者残魂，与“末法之种”融合后的全部力量。
这一拳，足以将一座山脉，都打成齑粉。
然而，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拳，江辰的脸上，依旧是那片冰冷的漠然。
他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张开五指，迎向了那只足以崩碎山河的拳头。
他的手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刚刚衍生出的血肉，看起来甚至有些单薄，与白戮那只由青铜铸就，充满了爆炸性力量感的拳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者，即将碰撞。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放慢。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
他们看到了此生，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江辰的手掌，与白戮的拳头，接触了。
没有想象中的惊天巨响，也没有恐怖的能量对撞。
白戮那只蕴含着无尽毁灭之力的拳头，在触碰到江辰掌心的刹那，便如同一个脆弱的瓷器，悄无声息地，从指尖开始，寸寸碎裂，化作了漫天的青铜粉末。
那股足以污染万法的“末法之毒”，在江辰那只散发着淡淡宝光的手掌面前，更是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掀起，便被彻底净化，蒸发。
摧枯拉朽！
势如破竹！
江辰的手掌，在捏碎了白戮的拳头之后，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向前，一把，掐住了白戮的脖子。
然后，将他那具重达千钧的青铜身躯，如同一只小鸡般，单手，提了起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快到，白戮甚至连一丝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呃……”
白戮的口中，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嘶吼。
他那双猩红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清晰可见的，名为“恐惧”的情绪。
他疯狂地挣扎着，另一只完好的手臂，朝着江辰的身上，胡乱地捶打着。
但，毫无用处。
他的攻击，落在江辰的身上，甚至连让江辰的衣袍，动一下都做不到。
两者的力量，根本就不在同一个次元。
江辰提着他，缓缓抬起眼帘，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眼瞳，第一次，正视着他。
“我说过。”
江辰的声音，依旧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把你腰间的东西，留下。”
话音落下，江辰的另一只手，动了。
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如同天道运转般的必然。
他的手，轻轻地，探向了白戮的腰间。
白戮眼中的恐惧，瞬间达到了顶点。
他似乎想要阻止，但他的身体，在江辰的手中，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穿过了他身体周围那层浓郁的“末法之毒”，无视了他身上那件由神教赐下的护身法甲，最终，轻轻地，摘下了那半块，与他的生命核心，紧密相连的……虎符。
当那半块虎符，离开白戮身体的刹那。
白戮那具原本坚不可摧的青铜身躯，突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一道道细密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迅速地，遍布了他的全身。
他体内的“末法之种”，失去了虎符中那丝战魂煞气的镇压与滋养，瞬间失去了控制，开始疯狂地，反噬着他的残魂。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终于从他的口中，爆发了出来。
江辰随手一甩，将他那具即将崩溃的身体，如同扔垃圾一般，扔在了地上。
然后，他缓缓摊开手掌。
那半块，沾染了千年尘埃与邪祟气息的虎符，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江辰的目光，落在了虎符之上。
他那双万古不变的，冰冷的金色眼眸中，终于，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极其复杂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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