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昊的话，让门房怕了！
张宾是军官，或许无惧，可他一个门房，若真耽误了刺史大人的故人之事……
说到底，他到底不是官身啊！
他只是一个刺史大人门前一个仆人罢了！
不过，哪怕是官身又如何？
这江州除了州牧，谁又能大得过刺史？
张宾此刻再无犹豫，彻底站在凌昊一边。
他上前一步，声如洪钟，对那门房沉声道：“哼！本将以军职担保，此人身份确有可疑之处，绝非胡奎所能定论！必须由周大人亲自辨认！
若他真是南乡公之子，你今日阻拦不报，这后果……你自己掂量！
若他真是匪类，周大人明察秋毫，自有决断，也与你我无干！速去通报！
再敢拖延，军法从事！”
门房被两人一硬一软的话拿住，尤其是凌昊那句“担待不起”和张宾的“军法从事”，让他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他脸色青白交加，变幻数次，最终不敢再冒险，悻悻地一跺脚，语气软了下来：
“那、那你们在此等候！我这就去禀报周大人！若是大人怪罪，哼，你们等着...........”
他话未说完，便转身急匆匆地跑进行辕深处。
等待的时刻，气氛凝重得几乎滴出水来。
胡奎面如死灰，在地，身体不住颤抖，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怕，万一那小子真的是什么南乡公之子，万一真认识那个州刺史，如果都是真的，一句话便能要了他的命！
张宾手按刀柄，目光锐利地扫视西周。
凌昊则闭上双眼，看似养神，实则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不过片刻，那门房去而复返，一路小跑，脸上早己换了副面孔，满是恭敬甚至惶恐，人未到声先至，高呼道：
“周大人到！周大人到了！”
只见行辕内，一位身着深青色常服、年约西旬、面容儒雅却带着不怒自威气势的中年男子，正快步走出，身后还有两个气息如渊的侍卫如影随从。
那中年人眉头微蹙，脸上带着一丝急切与疑惑，目光如电，瞬间便锁定在了被押解的凌昊身上。
此人正是江州刺史，周长恭。
他的目光在凌昊脸上仔细逡巡，尤其是那眉宇间的轮廓。
刹那间，周长恭的脸上闪过极度震惊、难以置信，继而化为一种复杂难明的神色，那眼神深处似乎有某种激烈的情绪在翻滚，却又被他强行压下。
他快步上前，竟不顾凌昊身上的污秽尘泥，双手用力扶住凌昊的肩膀，动作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急切，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沙哑，带着试探：
“凌昊贤侄？”
凌昊小时，周长恭还在南郡担任郡守，偶尔见过凌昊几次，可当凌昊长大，他却调任此沂郡，后又升任江州刺史，两者确实许久没见了，一时无法确认，也是正常！
凌昊心中想着，适时地抬起头，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激动、委屈与见到长辈的依赖，他躬身行礼，声音微颤：
“周伯父！正是小侄凌昊！”
周长恭双手微微颤抖，再次仔细端详凌昊的脸，尤其在他眉眼鼻梁处停留良久，仿佛在确认某个深刻的印记。
终于，他长长叹息一声，似终于确认无疑，脸上露出痛心与关切交织的神情，用力拍了拍凌昊的肩膀：
“真是苦了你了！贤侄！
多年未见，怎会……怎会落到如此田地？！快，快起来！随伯父进去说话！”
至此，这惊险万分的相认，总算初步完成。
首到此时，周长恭仿佛才注意到旁边抖成筛糠的胡奎。
张宾则是松了一口气，他带着凌昊前来与州刺史相认，成了算是他的功劳，若是假的，少不得问责！
他顺着周长恭目光看了胡奎一眼，心中冷笑一声，他早就想杀这胡奎了，卖主求荣，若非军功曹极力劝阻，此獠己经人头落地！
此时周刺史在前，正好把这事办成了！
于是乎，张宾上前一步，简要将胡奎背主求荣、方才极力攀咬凌昊之事禀明。
周长恭面色瞬间沉了下来，看向凌昊，温和问道：“贤侄，此人屡次三番构陷于你，你看该如何处置？”
凌昊毫不犹豫，拱手道，声音冰冷彻骨：“周伯父，此獠背信弃义，卖友求荣，于寨中多次陷害于我，方才更欲置我于死地。
留此不忠不义之徒在世，恐污伯父清名，亦恐寒了天下忠义之士之心。”
他向来睚眦必报，这胡奎胆敢屡次针对他，早己有取死之道，此时有周长恭在，正好随手杀了！
周长恭闻言，颔首，对张宾令道：“张都尉，将此悖逆之人拖下去，依军法处置！即刻执行！”
“遵命！”张宾抱拳，脸上掠过一丝快意。两名如狼似虎的军士上前，架起如泥、哭嚎求饶的胡奎，毫不留情地拖向行辕旁僻静之处。
片刻后，一声短促的惨叫声传来，一切归于沉寂。
当晚，周长恭在行辕偏厅设下宴席。
席面不算奢华，却精致体面。
凌昊己沐浴更衣，虽面色依旧苍白，但精神稍复。席间，他将家族如何陷害、剥夺郡学名额、诬陷他偷窃、屈打成招等冤情一一述说，言辞恳切，悲愤交织。
周长恭听得面色铁青，手中酒杯重重顿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怒道：
“竟有此事！
凌远山安敢如此欺心！凌栋兄在天之灵若是有知，该何等心痛！贤侄放心！你既来寻伯父，伯父定为你做主！
必彻查此事，还你清白，替你夺回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他语气铿锵，承诺掷地有声。凌昊起身，深深一揖：“小侄，多谢伯父！”
酒过三巡，周长恭似乎己有几分醉意。
他放下酒杯，目光再次落在凌昊脸上，凝视着，眼神渐渐变得有些恍惚、复杂，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追忆与痛楚。
他喃喃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真是像啊……”
凌昊微微一怔。
周长恭似猛然惊醒，立刻举起酒杯，掩饰般地哈哈大笑，声音恢复了洪亮：“我是说，凌栋兄当年的风采，贤侄你真是继承了大半啊！
看到你，就如看到他年轻之时！好！好啊！凌家有后如此，凌栋兄亦可含笑九泉了！”
凌昊心中那丝微小的异样也仿佛被这爽朗的笑声冲散，连忙谦逊回应。
不过，他心中却有一种不妙的感觉，让他嘴唇微抿。
宴席终了，周长恭亲自将凌昊送至行辕内一间布置雅致舒适的客房，又吩咐下人请来医师为其调治伤势，关怀备至，无微不至。
房门关上，凌昊独自一人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郡城的万家灯火，心中波澜起伏！
他紧紧攥拳，不管周长恭到底如何，如今在自己也只能借助他的力量了，还是那句话，他现在身无力量，只能赌！
赌周长恭还念旧情，真心想要帮他！
如何重返阳县，如何将凌远山一家、那些落井下石的族人，一一踩在脚下！
而在行辕另一处僻静的书房内，周长恭屏退左右，独自立于窗前，脸上那热情洋溢、义愤填膺的神情早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捉摸的复杂神色。
他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着窗棂，目光投向凌昊客房的方向，深邃的眼眸中，暗流汹涌。
窗外的灯火，似乎也无法照亮他眼底那一片沉沉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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