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揽月楼，高耸入云，飞檐斗拱鎏金缀玉，俯瞰整座皇城盛景。
三楼雅间“观澜阁”内，沉香袅袅，紫檀雕花屏风隔开外间喧嚣，临窗一张红木案几摆满珍馐佳酿。
凌傲一身云纹锦缎长袍，玉带束腰，凭栏而立，远眺夕阳下鳞次栉比的琉璃瓦顶，嘴角含笑。
苏婉容一袭水绿罗裙，珠钗轻摇，依在他身侧，指尖轻点窗外车水马龙，眸中流光溢彩。
“凌公子，你看那朱雀大街，今日竟比上元灯会还热闹。”苏婉容声音软糯，带着几分娇嗔，“都说京师繁华甲天下，可我总觉得，若非与你同游，再好的景致也失了颜色。”
凌傲转身执起她的手，指腹她腕间翡翠镯子，温声道：“婉容妹妹此言差矣。若非你相伴，这揽月楼再高，也不过是座囚笼。”
他抬手示意侍立角落的婢女斟酒，琥珀色的琼浆注入夜光杯，漾起涟漪，“这是江南新贡的‘醉仙酿’，是家父派人送来的，我特意带来与你共品。”
苏婉容掩唇轻笑，眼波流转：“凌公子总是这般周到。”
她接过酒杯，却不急饮，目光落在他腰间一枚蟠龙玉佩上，“听闻此玉是南乡公旧物？公子日日佩戴，可见念旧之情。说来，南乡公当年白手起家，创下凌氏基业，真是令人敬佩。待公子日后位极人臣，必当为其立庙祭祀，以报恩德吧？”
她乃是当朝大司马之女，哪怕在如今六部当权的时代，也是极其尊贵，本不会刻意去了解一个区区州郡名士！
但为了凌傲，她还是专门去了解了一番南乡公凌栋。
凌傲神色一肃，放下酒杯，负手踱至窗边。暮色渐沉，华灯初上，将他身影拉得修长。“婉容妹妹有心了。”
他长叹一声，眉宇间凝起似是而非的沉重，“南乡公确是我凌家栋梁，没有他，便没有凌家今日。只是……”他话音一顿，转身凝视苏婉容，眼底掠过一丝精光，“外人只知南乡公英雄了得，却不知这背后，少不了家父的扶持点拨。”
苏婉容微微倾身，露出愿闻其详的神情：“哦？愿闻其详。”
“当年南乡公尚未发迹时，不过一介布衣，困顿乡野。”凌傲语气渐扬，仿佛讲述一段秘辛，“家父虽非显贵，却独具慧眼，常接济他米粮银钱，更以人生智慧多加指点。我曾听家父言，南乡公年少气盛，总想一步登天，家父便劝诫他，‘年轻人多吃苦方能成长，根基不稳，纵有万丈高楼亦会倾覆’。此言如醍醐灌顶，南乡公自此沉心历练，方有后来成就。”
他抬手轻抚玉佩，摇头唏嘘，“说来，若非家父当年这番苦心，南乡公能否闯出天地，犹未可知啊！”
苏婉容双眸圆睁，惊叹道：“原来凌伯伯竟有伯乐之才！难怪公子您气度不凡，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她凑近半步，压低声音，“那……南乡公的亲生公子凌昊，如今可好？我依稀记得儿时见过他一面，模样倒是周正。”
凌傲脸色瞬间阴沉，冷哼一声：“提他作甚？不过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他抓起酒壶自斟一杯，一饮而尽，“整日龟缩家中，文不成武不就，沉迷酒色，挥霍无度。前几日竟偷窃族中财物，被当场拿获，竟不知悔改，连夜遁逃，还是被江州刺史周公抓回来的！”
他重重搁下酒杯，溅出几滴酒液，“南乡公一世英名，尽毁于此子之手！”
“竟有此事？”苏婉容掩口惊呼，眼底却无半分意外，唯有恰到好处的鄙夷，“龙生九子，果真有云泥之别。南乡公本人或许就不如凌伯伯高瞻远瞩，后代更是……唉，与公子您相比，他简首是腐草荧光，怎配与皓月争辉？”
凌傲受用至极，面上却故作痛心：“终究是血脉相连，我虽恨其不争，亦不忍他流落街头。只望他迷途知返，莫再辱没门楣。”
他话音未落，苏婉容忽从袖中取出一方绣帕，轻轻为他拭去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渍，柔声道：
“公子仁厚，令人感佩。不过，妾身倒有个好消息要告知公子。”
凌傲挑眉：“哦？”
苏婉容贴近他耳畔，吐气如兰：“家父前日从宫中得知，公子殿试的文章，深得几位阅卷大人赏识，尤其是策论一篇，被赞‘切中时弊，气韵沉雄’。”
她顿了顿，见凌傲呼吸急促，才缓缓道，“此番放榜，公子必中进士，且名次不会低。至少……也是个‘进士出身’。”
“当真？”凌傲猛地抓住她的手，指尖微颤，又即刻松开，强压激动，背过身去深吸一口气，“殿试结果关乎国体，未至张榜之日，岂敢妄言。不过……若蒙圣恩，傲定不负韶华，更不忘苏大人与妹妹今日吉言。”
苏婉容嫣然一笑，从发间取下一支金丝蝶恋花步摇，轻轻插在他案前花瓶中：“此钗乃妾身及笄时所戴，今日赠予公子，愿公子如蝶舞花间，前程似锦。”她眼波流转，意有所指，作者“一把年纪的小孩”推荐阅读《全族欺凌？我反手招来诛九族大罪》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家父常说，凌氏有子如此，何愁门楣不兴？”
凌傲凝视那步摇，金蝶颤翅，在灯下流光溢彩。他执起苏婉容的手，将一枚羊脂白玉环套上她手腕，声音低沉：“婉容妹妹之情，傲铭记五内。待他日金榜题名，必以凤冠霞帔相聘。”
窗外暮色彻底笼罩京师，楼内烛火通明，映得二人身影交叠，一派旖旎。凌傲唤来小二，掷下一锭黄金：“今日尽兴，结账。”他携苏婉容起身，婢女为其披上狐裘大氅。下楼时，他瞥见街角一蜷缩乞丐，眉头微蹙，迅速移开目光，仿佛多看一眼便污了眼睛。
戌时三刻，凌傲在京宅邸“听竹轩”内灯火如昼。宴客厅堂阔达十丈，羊绒地毯铺地，西角青铜兽首香炉吐纳龙涎香。八仙桌摆满山珍海味：炙全羊油光焦脆，鲥鱼清蒸如玉，猩唇熊掌列阵，更有海外珍果琳琅满目。
五六名华服青年围坐，皆是凌傲入京后结交的“知己”——盐商之子赵蟠、吏部主事外甥钱骏、皇商孙淼等，另有歌姬抱琵琶浅唱，小厮穿梭斟酒。
“凌兄！再饮此杯！”赵蟠满面红光，举杯高呼，“兄台殿试在即，必是蟾宫折桂！他日紫袍加身，可莫忘了提携兄弟！”
钱骏抢着接话：“何止提携？凌兄之才，堪比古之管乐！我早说过，南乡公福泽深厚，才得此麟儿！”
他故意提高音量，引得众人附和。
孙淼谄笑凑近：“听闻凌兄今日与苏小姐同游揽月楼？苏大人乃陛下近臣，深得太后赏识，得此良缘，凌兄真是双喜临门！”
凌傲端坐主位，把玩手中琉璃盏，笑意浅淡：“诸位过誉。傲一介寒门，幸得祖荫，岂敢妄自尊大？”他抬手示意歌姬退下，厅内稍静，“今日请诸位小聚，一为叙旧，二来……”他话音未落，管家凌福躬身入内，递上一封火漆密信，低语：“公子，阳县家书。”
凌傲拆信速览，脸色骤变——信中详述凌昊偷窃凝脂玉佩、殴伤养母、拒捕逃亡之事。他指尖发白，信纸簌簌作响，忽地长叹一声，将信纸重重拍在桌上。
“凌兄，何事烦忧？”钱骏探头问道。
凌傲闭目揉额，良久方睁眼，眸中痛真：“本是家丑，不欲外扬。但诸位皆我挚友，傲……实难隐瞒。”他环视众人，声音沉痛，“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凌昊，竟在家中行窃，被父母察觉后，非但不认罪，还动手伤人，如今……己逃匿无踪！”
满座哗然。赵蟠拍案而起：“竟有这等狼心狗肺之徒！南乡公何等人物，生出这等孽子，真是苍天无眼！”
钱骏摇头晃脑：“我早听闻此子顽劣，不想竟堕落到如此地步！凌兄宽厚，平日定是多有忍让，才纵得他无法无天！”
孙淼冷笑：“盗窃尊亲，形同禽兽！依《大青律》，该当流放三千里！凌兄莫要心软，此等家族败类，就当清理门户！”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极尽贬斥之能事。赵蟠唾沫横飞：“同样是凌家血脉，凌兄文武双全，仁德兼备；那凌昊却鼠目寸光，卑劣无耻！说他是泥鳅，都辱没了泥鳅！”
钱骏附和：“岂止？凌兄如皓月当空，他连萤火都不如！日后凌兄位极人臣，他怕是只能缩在阴沟里啃噬腐鼠！”
凌傲垂首不语，指节攥得发白，半晌才抬头，眼底泛红：“诸位……慎言。他终究是我弟弟。”他举起酒杯，声线微颤，“怪我平日疏于管教，才致他误入歧途。这杯酒，算我代他向诸位赔罪。”
说罢一饮而尽，姿态悲怆而隐忍。
众人见状，愈发义愤填膺。孙淼高呼：“凌兄何错之有？是那凌昊自甘下贱！”赵蟠首接摔杯：
“此等废物，提他都脏了酒宴！来，为凌兄前程似锦，满饮此杯！”
宴至子时，众人醉态毕现。赵蟠搂着歌姬调笑，钱骏伏案酣睡，孙淼犹自念叨“凌兄他日必封侯拜相”。凌傲命小厮搀扶众人离去，独自踱至院中。
夜深露重，一轮冷月高悬，映得他面容明暗交错。
宅邸廊下灯笼摇曳，在他锦袍上投下扭曲光影。他负手望月，脑中闪过苏婉容娇颜、金榜题名的幻象、以及凌昊蜷缩牢房的狼狈模样，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笑意。
“凌昊啊凌昊，你且苟延残喘。”他低声自语，指尖苏婉容所赠步摇，“待我进士及第，迎娶贵女，执掌族权……你这地上的淤泥，连被我踩踏的资格都没有。”
夜风卷起枯叶，掠过青石阶，发出沙沙轻响，似无数细碎讥嘲。
凌傲转身入内，重重阖上朱漆大门，将清冷月色隔绝在外。
厅内残羹冷炙尚存，酒气氤氲，一派浮华之后的狼藉，而朱门外不远处，小乞丐终究是没能挺过去，干瘪的眼睛永远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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