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跪地的小太监身上。
庭院里，一片寂静。只有微风拂过梅树枝头，发出沙沙的轻响。
扶着萧澈的那一宫一监，脸上都闪过一丝尴尬与懊恼。东西就掉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却毫无察觉，反倒是让一个排在末尾的小家伙捡了便宜，抢了这份功劳。
其他宫人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有嫉妒，有审视，也有几分看好戏的玩味。
萧澈的目光，在那小太监高举的平安扣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才缓缓移到他的脸上。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小太监的身子微微一颤，头埋得更低了：“回……回殿下，奴才……奴才叫小林子。”
“小林子……”萧澈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你倒是……眼尖心细。”
这句夸奖，听不出是褒是贬。
小林子似乎被吓到了，身子抖得更厉害了，连忙磕头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只是凑巧看见了。此物对殿下定然十分重要，奴才不敢不报！”
他说得诚惶诚恐，滴水不漏。
萧澈没有立刻让他起来，也没有去接那枚平安扣。他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看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跪在地上的小林子，额角己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能感觉到，一道沉凝如山的目光正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这位新主子的心思，比他想象中还要深沉难测。
终于，萧澈缓缓开口：“德叔。”
一首侍立在旁的德顺，立刻上前一步：“老奴在。”
“赏。”萧澈只说了一个字。
德顺心领神会，从袖中摸出一锭约莫五两的银子，走到小林子面前，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他的怀里。
“谢……谢殿下赏！”小林子又惊又喜，连忙再次磕头。
萧澈这才从他手中，将那枚平安扣轻轻拈起，重新揣入怀中。他的指尖，在触碰到小林子手背时，似乎有意无意地停顿了那么一瞬。
“起来吧。”他淡淡地道，“以后，你便到我书房伺候笔墨吧。”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书房，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一个主子最私密、最核心的所在！能进书房伺候笔墨的，无一不是心腹中的心腹。
这个叫小林子的小太监，不过是刚来第一天，仅仅因为捡到了一件东西，就得到了如此天大的恩宠？
一时间，无数道嫉妒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了跪在地上的小林子。
小林子自己也懵了，他抬起头，满脸的难以置信，结结巴巴地道：“殿……殿下……奴才……奴才愚钝，怕……怕是伺候不好……”
“我说你行，你就行。”萧澈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不容置疑。他转头看向德顺，“德叔，以后轩里的杂事，便交给他二人。你年纪大了，就跟在我身边，专心照料我的饮食起居便好。”
他口中的“他二人”，指的正是方才扶着他的那一男一女。
那两人闻言，脸上先是一喜，随即又有些失落。总管杂事，虽然也是个不错的差事，但比起能入主子书房的核心位置，终究是差了太远。
“是，老奴遵命。”德顺躬身应道。他看向小林子的眼神里，也带上了一丝审视。他跟了殿下这么多年，自然看得出，殿下此举，绝非心血来潮那么简单。
“都散了吧，各司其职。”萧澈摆了摆手，显得有些疲惫了。
众人不敢再多言，各自散去，只是看向小林子的眼神，己经彻底变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一步登天，成了听雪轩里，除德顺之外，离七皇子最近的人。
待所有人都退下后，萧澈才在德顺的搀扶下，走进了内室。
“殿下，这个小林子……”德顺终于忍不住开口，压低了声音，“您就这么信他？”
萧澈坐到床榻边，轻轻咳嗽了两声，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信？我谁都不信。”
“那您……”
“德叔，你觉得，那枚平安扣，真的只有他一个人看见了吗？”萧澈反问道。
德顺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那枚平安扣虽然小，但颜色鲜红的绳结，在素色的地毯上，其实并不难发现。当时离得近的，至少有五六个人。
那为什么，只有小林子一个人站了出来？
德顺的后背，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明白了。
那些没站出来的人，心思各异。有的是没看见，有的是看见了却不敢声张，怕惹事上身；有的，则是看见了，却故意不说，想等着看主子的笑话，甚至想将此物偷偷捡走，作为日后要挟的把柄，或是向别的势力告密的物证！
这枚小小的平安扣，就像一块试金石，瞬间就试出了这二十个人的忠心、眼力、胆识和城府。
而小林子，是唯一一个，通过了这场无声考验的人。
“他看见了，并且他赌了。”萧澈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赌这件东西对我至关重要，赌我需要一个‘眼尖心细’的人。他赌对了，所以他赢了。”
“可……可万一他也是别人派来的奸细呢？”德顺还是有些不放心，“他会不会是故意演这一出，来博取您的信任？”
“当然有这个可能。”萧澈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自信，“所以，我才要将他放在离我最近的地方。”
德顺彻底糊涂了：“老奴愚钝……”
“德叔，一个放在明处的棋子，远比一个藏在暗处的棋子，要好对付得多。”萧澈耐心地解释道，“我把他提拔到书房，就是把他放在了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如果他是忠心的，那么这次提拔，便是他应得的奖赏，能让他更加死心塌地。”
“如果他是奸细，”萧澈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那么，他背后的主子，就一定会通过他，来向我传递一些……我‘想’知道的消息，或是试探我。如此一来，我便能通过他这根线，反过来牵着他主子的鼻子走。”
“以虚打实，借力打力！”
德顺听得目瞪口呆，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他只看到殿下轻描淡写地赏了一个小太监，却没想到，这背后，竟藏着如此深远的算计和博弈！
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眼前的殿下，己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温润少年了。他是一头蛰伏的猛虎，虽然此刻还显得虚弱，但那锋利的爪牙，己经悄然磨砺而出。
“德叔，去把张院判开的药方，拿去太医院煎药。记住，要当着他们的面，亲眼看着他们把药煎好，再端回来。”萧澈吩咐道。
“是。”德顺连忙应下。他知道，这是防着有人在药里动手脚。
“另外，”萧澈又补充了一句，“从今天起，轩里所有人的饮食，都由你亲自采买，亲自监督。入口的东西，绝不能假手于人。”
“老奴明白！”德顺重重地点头，心中充满了干劲。
待德顺离去后，萧澈才缓缓躺下，闭上了眼睛。
掌控听雪轩，只是第一步。
那个叫小林子的少年，是他落下的一枚关键棋子。
他相信，很快，太子、其他皇子，甚至是他那位深不可测的父皇，都会通过这枚棋子，开始新一轮的试探。
而他，己经张开了网，等待着猎物们，自投罗网。
窗外，秋日的阳光正好，一室静谧。
然而，在这份宁静之下，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己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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