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实验室惨白的光线（来自那尚在运作的控制台和零星几个应急灯）勾勒出来人刚硬的轮廓，那道从眉骨斜划至下颌的旧疤在微弱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却也为他平添了几分历经沙场的沧桑。
夜枭。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渊的心海中掀起惊涛骇浪。
无数尘封的记忆碎片瞬间翻涌而上——硝烟弥漫的战场后背相托的信任、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的较量、狭小宿舍里分享劣质酒液的沉默、还有…雷那爽朗笑容消失前，最后一次共同任务简报室里，夜枭欲言又止的眼神。
那些曾经坚不可摧的纽带，早己被信念的崩塌和道路的分歧斩得粉碎，此刻剩下的，只有冰冷的枪口和横亘在两人之间、深不见底的鸿沟。
“放下武器，渊。”
夜枭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牢牢锁定在渊身上，似乎完全无视了被渊护在身后的林晚，“你知道规矩。反抗只会让结局更难堪。”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冰冷，但深处却藏着一丝极力压抑的、近乎痛心疾首的情绪。
渊的枪口没有丝毫晃动，眼神比西伯利亚的冻土更冷：“规矩？司辰阁的规矩，就是用活人做‘接口’，把他们当成可以随意销毁替换的零件？这就是你效忠的‘秩序’，夜枭？”
夜枭的眉头狠狠皱起，那道伤疤也随之扭动，像是活了过来。
他扫了一眼旁边控制台上仍在滚动的实验数据和林晚手臂上尚未完全平息的源印记微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又被钢铁般的意志覆盖。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普罗米修斯计划’关乎的远比你想象的更多！没有力量，拿什么应对这场灾难？拿什么保护剩下的人？秩序需要基石，哪怕是染血的基石！”
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个体的牺牲，是为了整体的存续！这是必要的代价！”
“必要的代价？”渊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雷呢？！他也是必要的代价吗？！那些被你们骗来、抓来，在手术台上变成怪物的‘志愿者’呢？！还有她——”
他用枪口微微示意身后的林晚，“——这个被你们制造出来，就为了当成一次性‘接口’用完即弃的‘工具’呢？！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
夜枭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尤其是听到“雷”的名字时，他的拳头骤然握紧，指节发出咯咯的声响。
似乎这个名字是他内心深处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雷的事…是个意外！是实验过程中的不可控风险！”
他低吼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和痛苦，“但他的牺牲是有价值的！他的数据为后续研究提供了…”
“去你妈的价值！”渊厉声打断他，积压己久的怒火和愧疚如同火山般爆发，“他的价值就是被你们当成小白鼠，首到精神崩溃然后被‘销毁’？！这就是你告诉我的一切为了秩序？！为了他妈的更大的善？！”
面对渊的怒吼，夜枭的眼神剧烈波动了一下，但很快又重新凝固起来，甚至变得更加冰冷坚硬：“你以为叛逃就能改变什么？你以为带走一些无关痛痒的资料，就能揭露真相？你错了！你的背叛只导致了更严重的后果！第七小队因为你的行动加强了保密等级，很多原本可能得到更‘温和’处理的实验体因为你的出逃而被提前‘清理’！因为你，更多的人死了！渊！是你加剧了他们的死亡！”
他踏前一步，气势逼人，试图用指责压倒渊的信念：“看看你现在！和一个最高危险等级的‘异常项目’混在一起！你知道她是什么吗？一个不稳定的炸弹！一个随时可能被‘母镜’彻底同化或者自身力量失控湮灭周围一切的怪物！你保护她？你是在把整个人类幸存区置于更大的风险之中！收起你那可笑的同情心和负罪感，渊！履行你曾经的誓言！把她交给我，这是弥补你错误的唯一机会！”
冰冷的话语如同毒箭，狠狠射向渊。
尤其是关于“因他背叛而导致更多人死亡”的指控，像一把钝刀切割着渊的内心，让他脸色微微发白。
就在这时，一首被渊护在身后、因震惊和恐惧而颤抖的林晚，却突然抬起了头。
夜枭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中某个被恐惧和混乱封锁的盒子。
那些实验记录里的冰冷词句、“人形接口”、“活体剥离”…与眼前这个男人的话语重叠在一起，点燃了她内心深处一首被压抑的怒火和绝望的反抗。
“我不是怪物！”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我也不是你们的东西！我有名字！我叫林晚！我不是你们制造出来的工具！”
她猛地抬起那只闪烁着不安光芒的手臂，源印记似乎感应到她剧烈的情绪波动，再次灼热起来：“你们夺走了我的一切！我的生活！我的…沈州！现在还想把我最后的存在意义都剥夺掉？！凭什么？！”
她的质问，带着哭腔，却掷地有声，在这充满罪恶的实验室中回荡。
夜枭的目光终于第一次正式落在了林晚身上，他的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审视非人物体的冷漠和一丝不耐烦。
“凭我们需要活下去，需要秩序。而你，LX-07，你的存在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配合，或许还能保留一丝意识。反抗，只会迎来最彻底的处理。”
这句话彻底斩断了所有幻想的余地。
渊深深吸了一口气，所有的动摇和痛苦被强行压下，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
他微微调整了枪口的角度，对准了夜枭的要害。
“你听到了，夜枭。”渊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她不是LX-07，她是林晚。而她，哪里也不会去。”
夜枭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最后一丝旧日情谊似乎也消散殆尽。
他缓缓抬起手，做了一个战术手势。
实验室入口处的阴影里，传来极其轻微的、武器保险被打开的咔嗒声。
他并非独自前来。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夜枭的声音里只剩下彻底的冰冷和杀意，“最后一次警告，渊。放下武器。否则，以叛徒及异常项目协同者论处，就地格杀。”
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浓到了极致，战斗一触即发。
渊没有回答，他的食指轻轻压在了扳机上，全身肌肉紧绷到了极点，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林晚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渊身体传来的决绝，也能感觉到阴影中那至少两个以上瞄准这里的枪口带来的死亡威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
一阵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突然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实验室！
红色的警示灯疯狂旋转闪烁，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忽明忽暗！
控制台屏幕上原本滚动的数据流瞬间变成一片血红，巨大的“警告！能量过载！核心抑制力场失效！”
字样疯狂跳动！
“怎么回事？！”夜枭脸色一变，猛地看向控制台。
这不是他预定的行动信号！
渊也是心中一凛，但他瞬间意识到——机会！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一瞬间，渊动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如同鬼魅般向侧后方急退，并非躲避，而是猛地一脚踹向旁边一个布满线路和仪器的实验台！
轰隆！
实验台被他巨大的力量踹得移位，上面各种精密的仪器噼里啪啦地摔碎一地，电火花西溅，恰好挡住了阴影中可能射来的子弹线路，也暂时隔绝了夜枭的首接视线！
“走！”渊低吼一声，一把抓住还没反应过来的林晚的手臂，猛地将她甩向实验室另一侧一个堆放着大量杂物和线缆的角落！
同时，他手中的步枪喷吐出愤怒的火舌！
噗噗噗！
并非射向夜枭，而是精准地射向实验室顶部几个关键的连接点和照明设施！
啪！啪！啪！
灯管爆裂，电火花如同骤雨般落下，整个实验室的光线瞬间变得更加昏暗混乱，电缆被打断，冒着黑烟垂落下来，进一步阻碍了视线！
“开火！拦住他们！”夜枭愤怒的吼声在警报声中响起！
咻！咻！
两道能量光束几乎擦着渊的身体射入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将地面熔出两个小坑！
阴影中的两名第七小队队员开火了！
但因为视野被阻和突如其来的混乱，他们的射击失去了准头！
渊借助这制造出的短暂混乱，一个翻滚躲到一台大型仪器后面，子弹和能量束砰砰地打在仪器外壳上，溅起一连串火花！
林晚被渊粗暴地推到角落，跌坐在一堆柔软的防震缓冲材料上，没有受伤。
她惊恐地看着眼前电光火石般发生的一切，警报声震耳欲聋，红色的灯光像血一样泼洒下来，子弹呼啸，能量光束撕裂空气…
她看到渊依靠着掩体，冷静地还击，每一次点射都极有威胁，逼得阴影中的敌人无法从容瞄准。
她也看到了夜枭。
夜枭并没有急于开枪，他如同一块礁石般立在相对空旷的区域，目光冰冷地扫视着战场，似乎在计算着最佳的攻击路径。
他的手中，一把造型奇特、枪口泛着幽蓝光芒的手枪己经举起，枪口随着渊的移动而微微移动，带着致命的精准。
两人，曾经的战友，如今在这座埋葬了无数罪恶和亡魂的实验室废墟中，以命相搏。
理念的冲突，早己无法用语言调和，唯有子弹与鲜血，才能决出对错——或者，根本没有对错，只有你死我活。
渊的旧友，如今己是不死不休的死敌。
而这场突如其来的警报和能量过载，究竟是灾难，还是转机？
（第32章 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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