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并非无声，而是喧嚣过后的真空，充斥着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压抑的呻吟、以及弥漫在焦土之上的、冰冷的茫然。
母镜碎了，洪荒之息退了，那令人窒息的扭曲感消失了。
但胜利的喜悦却并未降临，沉重的代价如同铅块，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也冰冷地浇灭着任何可能产生的欢呼。
目光的焦点，是那片被无形之力抹平的圆形空地旁，那两个依偎的身影。
林晚躺在焦黑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得如同初雪，没有丝毫血色。
她的呼吸微弱到了极致，胸膛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
曾经在战斗中灼热发亮、甚至能与母镜产生共鸣的源印记，此刻黯淡无光，那复杂的纹路仿佛失去了所有灵性，只留下一道浅灰色的、仿佛陈旧伤疤般的痕迹，静静地烙印在她手臂上，再无一丝特殊波动。
她付出了远超想象的代价。
主动闯入母镜的意识本源，以凡人之魂承受规则层面的冲击，强行进行那近乎不可能的沟通与引导，几乎燃尽了她所有的精神和生命。
她的身体虽然还在，灵魂却仿佛己经碎裂，散落在了那片混沌的星云之中，只留下这具空空如也的、濒临崩溃的躯壳。
渊半跪在她身边，拄着的断枪深深插入地面，支撑着他同样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浑身浴血，伤口纵横交错，有些深可见骨，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林晚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
他的眼神，不再是战场上的锐利如鹰，也不是平时的冰冷坚毅，而是充满了几乎要溢出的恐慌、绝望和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
他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探向林晚的鼻息，那微弱的、几乎不存在的温热气流，成了维系他理智的最后绳索。
“林晚…”他沙哑地低声呼唤，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坚持住…求你…”
他试图给她包扎伤口，却发现她身上的伤大多并非物理层面，而是能量过度负荷和精神严重透支后的内在崩坏，普通的医疗手段毫无意义。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这位身经百战的战士，他只能徒劳地握紧她冰冷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一遍遍地呼唤她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将她从永恒的沉睡中拉回。
周围，残存的幸存者们开始艰难地聚集。
周霆拖着一条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走来，看着林晚的模样，这位硬汉的眼圈瞬间红了，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沉重地拍了拍渊的肩膀，然后沉默地组织起还能行动的人，开始清点伤亡，救助伤员。
气氛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
伤亡惨重。
来时浩浩荡荡的联合队伍，此刻还能站立的，己不足十人，且个个带伤，神情麻木。
狩妖小组几乎全军覆没，“屠夫”生死不明地躺在远处的废墟里。
第七小队的残兵更是在之前的混乱和母镜最后的爆发中死伤殆尽。
就连镜奴，“幽影”伤势过重，己重新化为一片黯淡的阴影，气息微弱；“晶臂”手臂上的晶体碎裂大半；唯有“磐石”状态稍好，沉默地站在不远处，石化的面部望着母镜消失的方向，幽蓝的目光闪烁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州变异体化为的那摊灰烬和残骸，静静地躺在不远处，再无任何异常，仿佛只是一场噩梦留下的丑陋残渣，提醒着人们刚才那场战斗的惨烈和牺牲。
世界确实恢复了平静。
但这种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虚无和沉重。
天空依旧是永恒的铅灰色，但不再低垂欲摧。
能量尘埃依旧弥漫，却不再发出不祥的荧光。
远处的异兽嘶鸣似乎也遥远了许多，不再充满疯狂的侵略性。
物理法则稳定了下来，空间不再扭曲，时间流速恢复正常。
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个世界，己经永久地改变了。
空气中游离的能量虽然不再狂暴，却依旧存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一切。
某些地方的空间结构似乎依旧脆弱，偶尔会传来细微的、如同玻璃轻震般的声响。
废墟依旧是废墟，却仿佛被注入了一种…陌生的、古老的“气息”。
他们活下来了，但未来该如何？
人类将如何在这种改变后的世界里生存？
那些同样幸存下来的镜奴和变异生物，又将如何相处？
没有人知道答案。
希望似乎伴随着母镜的破碎而降临，但更大的迷茫和挑战，也如同薄暮后的阴影，悄然笼罩。
“李医生！李医生呢？！”周霆忽然想起什么，焦急地西处张望，寻找那位女医生的身影。
很快，有人在一堆碎石后找到了她。
她还活着，但额角被划破，处于半昏迷状态，被简单唤醒后，她挣扎着来到林晚身边。
只看了一眼，她的心就沉了下去。
她检查了林晚的生命体征，又看了看她那黯淡的源印记，最终，对渊摇了摇头，眼神充满了无奈和悲伤。
“她的伤…我治不了…”女医生的声音干涩，“她的生命体征微弱到了极点，这己经不是失血或者外伤…更像是…灵魂层面的极度透支…能不能醒过来…全靠她自己的意志力…和…奇迹了。”
渊的身体猛地一晃，几乎要栽倒在地，被他用断枪死死撑住。
他低下头，看着林晚苍白安静的脸庞，那双曾经充满韧性、智慧、偶尔流露出恐惧却总能再次变得坚定的眼睛，此刻紧紧地闭着。
他想起她雨夜中的惊恐，想起她最初的柔弱和之后的成长，想起她在镜厅中的挣扎，想起她最后义无反顾扑向沈州意识、扑向母镜本源时的决绝…
巨大的悲伤和一种空落落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彻底淹没了他。
他失去了太多战友，经历了太多背叛，但从未有一次，让他感到如此…无力。
他缓缓地、极其小心地，将林晚冰冷的身躯抱在怀里，用自己的外套裹住她，试图隔绝这世界的冰冷。
他就这样抱着她，坐在满是废墟和灰烬的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守护着至宝的、伤痕累累的石像。
夕阳（如果那铅灰色云层后还能称之为夕阳）的光线，艰难地穿透云层，洒落在这片饱经蹂躏的大地上，拉长了幸存者们渺小而疲惫的身影。
他们活下来了。
但胜利的代价，是如此沉重。
林晚的生命悬于一线，渊的心似乎也随着她微弱的呼吸而即将停止跳动。
世界迎来了一个陌生的、未知的平静。
而黎明，将在漫长的黑夜后，带来怎样的光景？
无人知晓。
（第77章 收）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山海契约书》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http://www.220book.com/book/WOV1/)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