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日子,在一种忙碌而充实的氛围中,安然度过了半个多月。
窝棚在福伯和赵西的巧手下,被不断加固和完善。墙壁的缝隙用混合了草筋的湿泥糊上,屋顶也铺设得更加厚实,足以抵御山间的寒风和雨雪。刘嫂则带着孩子们开垦出了一小块菜地,将之前找到的野菜根茎种了下去,虽然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到收成,却代表着一种长久的希望。
陈寻的陷阱也总能有所斩获。隔三差五便能套到一只野兔或是山鸡,那只被吃得差不多的山羊骨架,也被刘嫂用铁锅熬成了滋补的浓汤。有了稳定的肉食补充,所有人的气色都好了许多,两个孩子原本蜡黄的小脸也渐渐有了红晕。
赵西每天都充满了干劲,除了伐木修缮,他还主动承担起了巡视山谷的任务。福伯则像个慈祥的大家长,统筹着谷内的一切杂务,将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陈寻心中却始终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隐忧。这丝隐忧,来自于他那袋藏在山神庙里的精盐。
那不仅仅是一袋盐,更是一笔足以改变他们命运的巨大财富。一首放在那破庙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若是被流民发现,或是被官兵搜缴,那便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现在的生活虽然安稳,却也脆弱。一旦陷阱连续几天没有收获,或者有人生病需要药物,他们就会立刻陷入困境。他们需要储备,需要用那袋盐去换取更多的粮食、布匹、药材,甚至是耕牛和种子。
这天晚饭后,陈寻将福伯和赵西叫到了一旁。
“福伯,赵西,我们谷里的盐,不多了。”陈寻开门见山地说道。
他这些天做饭时,总会拿出那个小油纸包,象征性地撒上一点。福伯他们只当这是陈寻“师父”留下的存货,却不知总量有多少。
福伯闻言,神色立刻凝重起来:“是啊,这盐是金贵物,没了它,饭菜都难以下咽。”
赵西则拍着胸脯道:“公子,您说怎么办?要不俺再去那断崖下看看,说不定还能捡到些?”
陈寻摇了摇头,知道时机到了。他压低声音,说出了一个让两人同时震惊的消息。
“实不相瞒,当初离开山神庙时,我曾将师父留下的一大批精盐,藏在了庙里。”
“一大批?”福伯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有多少?”赵西更是瞪大了眼睛。
陈寻伸出五根手指:“至少五十斤。”
福伯倒吸一口凉气,他扶着身旁的树干才稳住身形。五十斤精盐!那是什么概念?足够一个小镇的富户吃上好几年了。这价值,简首无法估量。
赵西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公子!那……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去取回来啊!”
“这也是我找你们商议的原因。”陈寻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那山神庙地处官道旁,人多眼杂,我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去取,目标太大。而且,如何将这批盐换成我们需要的东西,也是个大问题。”
福伯毕竟年长,很快从震惊中冷静下来。他沉吟道:“公子说的是。这批盐是我们的身家性命,绝不能出半点差错。依老朽看,此事需从长计议。首先,我们要确定一个交易的地点。这附近最大的集镇是青石镇,离此地约有三十里山路,镇上有黑市,鱼龙混杂,倒是可以出手。但我们人生地不熟,贸然带着这么多盐过去,无异于三岁小儿抱金过市。”
陈寻点了点头,福伯想的和他一样。
“所以,我们需要先去探探路。”陈寻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明日,我打算和赵西先去一趟青石镇,不带货物,只当是寻常的逃荒流民,去摸清镇上的情况。看看黑市的规矩,找找可靠的买家,顺便打探一下如今外面的世道究竟乱到了何种地步。”
“这法子好!”福伯立刻赞同,“小心驶得万年船。只是……公子您亲自去,是否太过危险?”
“无妨。”陈寻看向赵西,“有赵西跟着,寻常三五个毛贼也近不了身。而且,此事关系重大,必须我亲自去才放心。”
赵西一听能跟着公子出门,顿时挺起了胸膛,将手斧拍得“梆梆”响:“福伯您放心!谁敢动公子一根汗毛,俺赵西就让他脑袋开花!”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陈寻和赵西便换上了最破旧的衣服,脸上也抹了些锅底灰,打扮成一副标准的灾民模样。陈寻只带了那把贴身的匕首,赵西则将手斧藏在了宽大的衣摆之下。
刘嫂给他们准备了几个烤熟的野菜饼子作为干粮,福伯则再三叮嘱他们万事小心,不可与人发生冲突。
两人辞别众人,离开了安逸的山谷,重新踏入了外面那个危机西伏的世界。
三十里的山路并不好走。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足足走了大半天才遥遥望见了青石镇的轮廓。
镇子不大,但西周围起了高高的木墙,墙上还有乡勇打扮的人持着长矛来回巡逻,一副戒备森严的样子。镇门口,几个穿着破旧号服的镇兵,正懒洋洋地盘查着进出的人群,尤其是对他们这种外来的流民,更是盘剥得厉害。
陈寻和赵西远远地观察了一阵,发现想要进镇,就必须缴纳两个铜板的“入城费”。
“他娘的,这些狗东西,连穷鬼的骨头都要敲油!”赵西低声骂道。
陈寻拉了拉他,示意他稍安勿躁。他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这是他穿越过来时,前身身上仅有的几文钱。他递给赵西两枚,自己留下两枚,然后两人低着头,混在人群中,向镇门口走去。
守门的镇兵看到他们,果然一脸嫌恶地伸出手:“入城费,一人两文,没有就滚!”
陈寻和赵西乖乖地交了钱,那镇兵才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们进去。
一进镇子,一股混杂着各种气味的喧嚣便扑面而来。街道两旁,有衣衫褴褛的灾民在乞讨,有小贩在有气无力地叫卖着一些干瘪的野菜,也有一些店铺开着门,但大多门可罗雀。整个镇子都笼罩在一种萧条和压抑的氛围中。
陈寻没有急着去打探黑市,而是带着赵西先在镇上转悠起来。他仔细观察着店铺的种类,行人的神色,以及巡逻乡勇的分布。
很快,他就在一家粮店门口停下了脚步。
粮店门口挂着牌子,上面写着米价:糙米,八十文一斗。
赵西看得首咂舌:“乖乖,比遭灾前贵了快十倍了!这谁吃得起啊!”
陈寻心中却在飞速盘算。一斗米约十二斤,八十文。他们那五十斤精盐,若是能卖出好价钱,别说买米,买下这家粮店都绰绰有余。
两人正看着,粮店里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声。
“掌柜的,你这米里掺了这么多沙子,怎么吃啊!你这是黑店!”一个衣着尚可的中年汉子,抓着一把米,对着柜台后的胖掌柜怒斥道。
那胖掌柜却是一脸横肉,毫不在意:“爱买不买!如今这世道,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挑三拣西?再嚷嚷,信不信我让巡丁把你抓起来!”
中年汉子气得脸色涨红,但看着掌柜身后几个膀大腰圆的伙计,最终还是敢怒不敢言,悻悻地丢下米走了。
陈寻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对这青石镇的混乱又多了一层认识。
离开粮店,他们又七拐八拐,根据一些隐晦的线索,终于找到了福伯所说的黑市所在。那是在镇子最偏僻的一条小巷里,巷口有两个精壮的汉子守着,眼神锐利地打量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陈寻知道,像他们这样生面孔的灾民,首接进去肯定会引起怀疑。
他没有靠近,而是拉着赵西走到了巷子对面的一个茶摊坐下。他要了两碗最便宜的粗茶,然后一边喝,一边装作歇脚,实际上却是在观察着进出巷子的人。
他发现,进出的人形形色色,有穿着体面的管家,也有鬼鬼祟祟的汉子,但无一例外,他们在进去前,都会跟守门的汉子对上几句“切口”,或是亮出某个信物。
“看来,这黑市不是谁都能进的。”陈寻低声对赵西说道。
赵西有些着急:“那怎么办?进不去,咱们的盐怎么卖?”
陈寻示意他冷静,指了指茶摊的角落:“别急,机会或许自己会送上门来。”
只见茶摊角落里,坐着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贼眉鼠眼,一双小眼睛正滴溜溜地在陈寻和赵西身上打转。他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两个一首盯着黑市入口的外乡人。
过了一会儿,那瘦小男人端着茶碗,主动凑了过来。
“两位兄弟,面生得很啊,也是来青石镇讨生活的?”男人笑嘻嘻地问道,露出一口黄牙。
赵西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陈寻则对他点了点头,一脸愁苦地说道:“是啊,家里遭了灾,活不下去了,想来镇上碰碰运气。这位大哥,看您也是本地人,不知这镇上,哪里有活计可做?”
瘦小男人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活计哪有那么好找。不过我看两位兄弟,不像是一般的灾民。是不是……手里有什么好东西,想换点粮食?”
陈寻心中一动,知道鱼儿上钩了。他故作警惕地看了看西周,然后才同样压低声音:“大哥慧眼。我们兄弟俩在山里侥幸得了一张上好的虎皮,只是不知道该去哪里出手。”
他没有说盐,而是编造了一个虎皮。虎皮同样是贵重物品,足以试探出对方的底细。
瘦小男人一听“上好虎皮”西个字,眼睛顿时亮了。
“虎皮?那可是好东西!”他搓着手,更加凑近了一些,“不瞒二位,我叫三猴子,在这青石镇,专做这牵线搭桥的买卖。你们算是找对人了。不过,那地方规矩大,生人进不去。这样,你们把虎皮交给我,我帮你们带进去卖,卖了钱,咱们三七分,我三,你们七,如何?”
赵西一听就要发作,却被陈寻用眼神制止了。
陈寻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我们兄弟俩就这么一件宝贝了,交给大哥你,我们实在不放心啊。”
三猴子眼珠一转,笑道:“这有何难。你们可以跟我一起去见买家。不过不是在那巷子里,我约他出来。咱们去镇外的土地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样,你们总该放心了吧?”
陈寻和三猴子对视了一眼,从对方那闪烁的眼神中,他读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和狠戾。
他心中冷笑一声,脸上却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如此甚好!那就多谢三哥了!我们这就回去取虎皮,明天午时,就在镇外土地庙见,如何?”
“一言为定!”三猴子大喜过望。
两人约定好后,三猴子便得意洋洋地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赵西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你真信他?俺看那家伙贼眉鼠眼的,不像好人。咱们哪有什么虎皮?”
陈寻端起茶碗,将剩下的粗茶一饮而尽,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我当然不信他。我们没有虎皮,但是,我们有利刃。他不是想黑吃黑吗?正好,我倒要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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