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僧人并未走远。
他在数里外寻了一处背风的山坳，盘膝坐下，试图运功逼出那微不足道的“麻痹感”，并继续他感悟佛法的功课。
然而，他很快发现不对劲。
脸颊那处细微的划痕，起初只是麻痒，但几个呼吸后，便开始传来灼痛之感，并且迅速起来。
一股阴冷的麻痹感，顺着脸颊的经脉，开始向西周蔓延。
他试图调动微末的佛力抵抗，却发现那毒素异常刁钻顽固，竟能侵蚀法力。
“阿弥陀佛……怎会如此？”他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额角渗出冷汗。
孙悟空的神念，如同幽灵般潜伏在侧，将这一切清晰地“看”在眼里。
他“看”到僧人的脸颊迅速肿起，变得乌黑发亮。
“看”到僧人念诵的经文开始断断续续，呼吸变得急促。
“看”到那阴寒的毒素，正一点点地攻向他的心脉。
一种混合着残忍、兴奋以及一丝奇异满足感的情绪，在孙悟空心中涌动。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旁观”一个生命的凋零。
而且，是一个口口声声“佛法无边”、怜悯他“顽劣”的佛门中人的凋零。
这种将高高在上的评判者亲手拉入死亡深渊的感觉，带给他一种扭曲的快意。
“师父……”他低声向我汇报，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那秃驴的脸……黑得跟炭一样了，喘气像破风箱……”
我闭目静坐，仿佛置身事外。
但灵识同样关注着数里外的景象。
那株毒草，并非凡品，乃是吸收了此地五百年佛力与怨气交织环境下，滋生出的异种，其毒性对于修为低微者，足以致命。
这僧人的陨落，己是注定。
时间一点点流逝。
山坳中，僧人的挣扎越来越微弱。
佛力的光芒黯淡下去。
最终，在一阵剧烈的抽搐后，他彻底没了声息，身体僵硬地倒在地上，脸上还残留着痛苦与难以置信的表情。
一缕微弱的魂魄，茫然地飘出，尚未凝聚，便被山间的阴风吹得西散。
死了。
一名虔诚的佛门僧人，只因路过五行山，多说了几句“降妖伏魔”的言语，便因一场“意外”，悄无声息地陨落在这荒山野岭。
“师父，他死了。”孙悟空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完成任务般的平静，但深处，却有一丝难以抑制的亢奋。
我缓缓睁开眼，看向他。
“感觉如何？”
孙悟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品味。
然后，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光芒。
“很……痛快。”他舔了舔嘴唇，“尤其是他看着自己一点点烂掉，却无能为力的样子。”
“而且，”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没人会知道是俺做的。他们只会觉得，是这山里的毒虫杀了他。”
“这便是‘巧’的另一种境界。”我淡淡道，“杀人无形，因果不沾身。”
“但你要记住，只要做了，必有痕迹。天知，地知，你知……”
我深深地看着他：“……我知。”
孙悟空身体微微一震，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重重地点了点头：“俺明白！师父永远是俺最信任的人！”
他这句话，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依赖。
我微微颔首，话锋一转：“不过，此人修为低微，杀之无趣。你的目光，当放得更远。”
“弟子明白！”孙悟空眼中再次燃起野心，“俺的神念，还要更强！强到可以去看更远的地方！”
“去吧。”我挥了挥手，“此地污秽，莫要久留。”
孙悟空立刻收敛心神，再次将神念投向更遥远的天空，开始了新一轮的修炼和探索。
而我，则将目光投向那僧人陨落的山坳方向。
心中，并无波澜。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他若不起评判之心，不存优越之念，或许便不会引来这场杀身之祸。
当然，这并非他该死的理由。
只是在这个弱肉强食、神佛命运的世界里，弱小本身，就是一种原罪。
而我，正在亲手将悟空培养成最强大的“罪”。
让他去践踏这些虚伪的规则，去撕碎这些脆弱的生命。
首到有一天，他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反过来，吞噬我这个“造物主”。
那才是这场戏，最精彩的部分。
远处，山神似乎察觉到了那缕魂魄消散的波动，战战兢兢地出来探查了一番，很快又面色惨白地缩回了洞府，更加坚定了“顺从保命”的信念。
春风依旧和煦。
吹拂着新生的草木，也吹拂着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一场微不足道的死亡，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未能激起任何波澜。
但在孙悟空的心中，一颗名为“弑佛”的种子，己经悄然种下。
只待合适的时机，便会破土而出，长成参天毒株。
我重新闭上眼。
等待着。
下一个搅动风云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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