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芷音的苏醒，如同在紧绷的弦上轻轻拨动了一下，北镇抚司内那股无形的压抑气氛似乎也随之松动了几分。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依旧汹涌。
裴无惑并未因她的醒来而有丝毫懈怠。清剿圣教余孽的行动仍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王千户每日进出禀报，带回来的消息好坏参半。一些潜伏在六部底层、甚至军中的暗桩被陆续挖出，但也折损了不少人手，且始终未能触及那条隐藏最深的“玄蛇”。
“玄蛇”周明轩，如同其代号，狡猾而致命，总能在围捕的网收紧前悄然遁走，并留下几具被灭口的弃子。他似乎对北镇抚司的行动了如指掌。
这日，裴无惑在值房内听着王千户的禀报，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城南永丰粮栈的据点己端掉，擒获三名骨干，但皆是外围，所知有限。据其中一人零星供词，‘玄蛇’近期似乎格外关注……江南漕运的账目往来。”王千户面色凝重。
“江南漕运？”裴无惑眼神微凝。江南，沈家旧案之地，圣教势力盘根错节之处，如今“玄蛇”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里，绝非偶然。“查！顺着这条线，往深里挖。注意隐秘，勿要打草惊蛇。”
“是！”王千户领命，犹豫了一下，又道：“大人，还有一事……下面兄弟在清理观星台废墟时，发现了一些东西。”他呈上一个以黑布包裹的狭长木盒。
裴无惑打开木盒，里面并非预想中的司印碎片，而是几块焦黑的、边缘参差不齐的**黑色骨片**，以及一小撮散发着淡淡腥气的**暗红色泥土**。骨片上刻着极其细微的、与圣教符文风格迥异的扭曲纹路，而那泥土，则带着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阴寒湿腻感。
“这是……”裴无惑拈起一块骨片，触手冰冷刺骨，绝非寻常兽骨。
“仵作和几位老供奉都看过了，认不出是何物种骨骼。这泥土也是古怪，非金非石，倒像是……某种血肉与矿物混合煅烧后的残留。”王千户低声道，“都是在祭坛爆炸中心最深处找到的，被司印碎片和乱石压着。”
裴无惑盯着那骨片和泥土，目光深沉。幽冥司印，圣教仪式，贤妃的凤裔之血，沈家血脉的星源之力……还有这些来历不明的诡异之物。圣教开启“幽冥之门”所图，恐怕比他想象的更为阴邪复杂。这些物品，或许是他们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收好，继续请能人辨识。”他将木盒盖上，心中那份不安隐隐加重。
处理完公务，裴无惑照例来到沈芷音休养的厢房。
她正靠坐在窗边，尝试着运转那微乎其微的灵觉，去感知窗外一株新绽的玉兰。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长睫低垂，神情专注而脆弱。
裴无惑放轻脚步，没有打扰。他看到她指尖有极其淡薄的、几乎看不见的清辉流转，那是“守心”秘法初步恢复的迹象。虽然缓慢，但确实在向好的一面发展。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到来，沈芷音指尖的清辉散去，她抬起头，看向他，唇边漾开一抹极浅的笑意：“大人。”
那笑意很淡，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细微的波纹。他“嗯”了一声，走到她对面坐下，习惯性地探手搭上她的腕脉。
指尖下的脉搏依旧细弱，但比之前多了几分生气。他收回手，语气平淡：“恢复尚可，不可操之过急。”
“我明白。”沈芷音点头，目光落在他略显疲惫的眉宇间，“可是……外面事情不顺？”
裴无惑没有隐瞒，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察冥使：幽都判官》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将“玄蛇”关注江南漕运以及那诡异骨片泥土之事简要说了一遍。
听到“江南漕运”，沈芷音眼神一凝。那是父亲当年多次巡查之地，也是“天象案”爆发前，父亲最后一次离京公干的目的地。
“父亲当年，似乎也格外关注漕运账目……”她喃喃道，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圣教对江南的关注，绝非一朝一夕。
“待你好些，或许需要你亲自走一趟江南。”裴无惑看着她，声音低沉，“有些线索，恐怕只有你能‘看’到。”
沈芷音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好。”
为了父亲，为了沈家，也为了彻底铲除圣教这毒瘤，江南，她必须去。
就在这时，一名缇骑在门外低声禀报：“大人，慈宁宫曹公公来了，说太后娘娘方才醒转片刻，精神似乎好了些，想见见沈姑娘。”
太后要见她？
沈芷音与裴无惑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讶异与凝重。太后此时要见她，所为何事？
“我陪你去。”裴无惑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
太后依旧躺在北镇抚司深处那间守卫森严的静室内，脸色比之前好了些许，但依旧憔悴。她看到裴无惑与沈芷音一同进来，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了一瞬，最终落在沈芷音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审视，有怜悯，或许还有一丝……愧疚？
“你们都下去吧，哀家与沈姑娘……说几句话。”太后声音微弱，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仪。
宫人与内侍躬身退下。裴无惑看了沈芷音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便也退至外间，并未远离。
室内只剩下两人。
太后示意沈芷音坐到榻前的绣墩上。她仔细端详着沈芷音的眉眼，许久，才幽幽叹了口气：“像……真像你母亲年轻的时候……”
沈芷音心头一酸，垂眸不语。
“孩子，你受苦了。”太后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哀家……对不住沈家，对不住你父亲。”
沈芷音猛地抬头看向她。
太后闭了闭眼，脸上浮现痛苦之色：“司印……本是哀家母族世代守护之物。哀家嫁入宫中，亦将此秘密带入，藏于簪内，本以为万无一失……却不想，引狼入室，害了沈澜，也险些酿成大祸……”
她喘息了几下，继续道：“圣教所图，绝非寻常权势。他们寻找的‘圣物’，据古老记载，乃是……一具被封印的‘幽冥骸骨’，据说拥有逆转生死、混乱阴阳之能。开启封印，需完整的幽冥司印，需特定的星轨，需……身负星源之力的血脉为引，更需要……一种名为‘黄泉泥’的邪物作为媒介……”
黄泉泥？沈芷音立刻想到了王千户找到的那暗红色泥土！
“那‘玄蛇’周明轩……”太后喘息着，抓住沈芷音的手，力道大得惊人，“他……他才是圣教真正的核心！‘朱雀’不过是他推出来的幌子！他手中，恐怕掌握着更多关于‘幽冥骸骨’和仪式的秘密……江南……江南或许有他必须要得到的东西！你们……一定要小心他！”
话音未落，太后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手一松，再次陷入昏迷之中。
沈芷音坐在原地，心中巨浪翻涌。幽冥骸骨？黄泉泥？真正的核心是“玄蛇”？
她低头，看着太后滑落的手，以及自己掌心那淡粉色的星形疤痕。
暗痕犹存，前路，似乎更加凶险了。
（第八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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