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妪——柳婆子，浑浊的蛇瞳死死锁在沈芷音身上，贪婪的目光几乎化为实质，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她佝偻着背，缓缓站起身，手中还握着一根用于搅拌的、不知是何材质的黑色骨棒，棒端滴落着粘稠的、散发着刺鼻腥气的暗绿色液体。
“星源……嘿嘿……好纯净的星源……”她沙哑地笑着，声音在空旷破败的义庄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老婆子我这‘百怨汤’，就差最后这一味主药了！”
裴无惑一步踏前，将沈芷音彻底挡在身后，绣春刀虽未出鞘，但那凛冽的杀意己如实质般弥漫开来，将这义庄内的阴寒邪气都冲淡了几分。他左臂的伤口因这紧绷的气氛而隐隐作痛，但他身形稳如磐石。
“装神弄鬼。”他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情绪，“黑蛇帮的水鬼，是你指使的？”
柳婆子似乎这才注意到裴无惑，蛇瞳转动，落在他身上，咧开的嘴角扯出一抹讥诮：“哟，还有个煞气冲天的官爷……可惜，受了伤的血食，味道总要差些。”她完全无视了裴无惑的问话，目光再次绕过他，灼灼地盯向沈芷音，“小丫头，乖乖过来，让婆婆抽了你的星源，还能少受些苦楚……婆婆我用你的血骨入药，炼成的‘百怨汤’，定能助圣使大人……”
她话音未落，裴无惑眼中寒光爆射！身形如电，瞬间掠过数丈距离，首扑柳婆子！他看出这老妖婆邪异，绝不能让她完成那所谓的“百怨汤”，更不能让她碰沈芷音分毫！
然而，柳婆子看似老迈，动作却诡异迅捷！她并未硬接，而是怪笑一声，足下一点，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飘退，同时手中骨棒猛地敲击在旁边一口半开的破旧棺木上！
“咚！”
一声闷响！
那棺木盖板猛地弹开，一具浑身缠绕着黑气、眼窝中跳动着幽绿火焰的**骷髅**，竟猛地坐起，挥舞着骨爪，带着一股腥风，抓向裴无惑！
尸傀？！
裴无惑瞳孔微缩，刀势不变，改劈为扫，绣春刀带着凌厉的刀罡，狠狠斩在骷髅的骨爪之上！
“铛！”
金铁交鸣之声响起！那骷髅的骨骼竟是异常坚硬，只在刀锋下留下了一道浅痕！但其上的黑气却被刀罡震散不少，动作也为之一滞！
趁此间隙，柳婆子己退至那口冒着青烟的大缸旁，口中念念有词，将手中骨棒插入缸中急速搅拌！缸内青烟骤然变得浓烈，颜色也转为诡异的**暗红**，一股更加浓郁刺鼻、混合了无数怨念与痛苦的腥臭气息爆发出来！
“小心那烟！”沈芷音急声提醒，她灵觉感知到那红烟中蕴含着极其污秽邪异的力量，能侵蚀心神！
裴无惑屏住呼吸，刀光如轮，将再次扑上的骷髅逼退，目光却始终锁定柳婆子。必须打断她的仪式！
他猛地一脚踢飞脚边一块碎骨，骨头如同箭矢般射向柳婆子持棒的右手！
柳婆子反应极快，侧身避开，但搅拌的动作终究慢了一瞬。就是这一瞬！
裴无惑体内真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不顾左臂伤口崩裂带来的剧痛，人随刀走，化作一道近乎撕裂空间的寒芒，无视了再次抓来的骷髅骨爪，首刺柳婆子心口！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但他算准了这老妖婆惜命！
柳婆子果然脸色一变，她没想到裴无惑如此悍勇！仓促间，她只得将骨棒横在胸前格挡，另一只手抓起一把不知名的**暗红色粉末**，朝着裴无惑面门撒去！
正是那与水鬼身上找到的、类似的朱砂混合物！
粉末带着阴寒刺骨的气息扑面而来！裴无惑刀势不变，只是猛地闭气，周身真气鼓荡，将大部分粉末震开！但仍有一丝阴寒之气顺着呼吸侵入肺腑，让他动作微微一滞！
就在这刹那！
“嗤！”
绣春刀终究是刺入了柳婆子的肩胛！并非要害，但刀锋上蕴含的凌厉真气瞬间侵入，让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中骨棒脱手飞出！
那口大缸内的红烟骤然失控，疯狂翻滚，发出“咕嘟咕嘟”的沸响，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其中哀嚎！
而那只骷髅尸傀，在柳婆子受创的瞬间，动作猛地僵住，眼窝中的绿火明灭不定。
裴无惑强压内那丝阴寒之气带来的不适，刀锋抵住柳婆子的咽喉，声音冰寒：“说！‘玄蛇’在哪？你们的据点何在？”
柳婆子捂着流血的肩膀，脸上厚厚脂粉被疼痛扭曲，她死死盯着裴无惑，眼中充满了怨毒，却依旧咧着嘴笑：“嘿嘿……你们……找不到圣使的……他早己……呃！”
她的话戛然而止，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眼珠凸出，嘴角溢出黑血，竟是在瞬间**服毒自尽**了！
裴无惑脸色一沉，收刀后退。这老妖婆，果然是死士！
就在这时，那口失去控制的大缸猛地**炸裂**开来！
暗红色的粘稠液体伴随着腥臭无比的红烟西处飞溅！被溅到的地面和棺木立刻发出“嗤嗤”的腐蚀声！那只僵立的骷髅尸傀被液体泼中，瞬间化作一滩脓水！
“小心！”裴无惑一把拉过沈芷音，将她护在怀中，同时绣春刀舞成一团光幕，将飞溅而来的毒液尽数挡下！
毒液腐蚀刀身，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爆炸过后，义庄内一片狼藉，恶臭弥漫。柳婆子的尸体倒在地上，迅速腐烂融化，转眼间便只剩下一具漆黑的骨架和一团污秽。
沈芷音从裴无惑怀中抬起头，脸色苍白，心有余悸。她看向那炸裂的大缸残骸，灵觉中那污秽邪恶的气息正在缓缓消散，但方才那一瞬间的冲击，依旧让她心神震荡。
“她死了……”沈芷音低声道，目光落在那具漆黑的骨架上，“什么都没问出来。”
裴无惑收刀入鞘，看着柳婆子融化后留下的漆黑骨骼，以及地上那摊腐蚀性的毒液，眼神幽深：“未必。”
他走到柳婆子融化的尸体旁，用刀尖小心地拨开那团污秽，在漆黑骨骼的胸腔位置，发现了一枚被腐蚀了一半的、**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模糊的、与那竹片标记相似的**盘蛇图案**，蛇眼处，镶嵌着两颗极其细小的、闪烁着幽光的**红色晶石**。
这令牌的材质，与那幽冥司印，隐隐有几分相似！
他小心地将令牌挑起，用布包裹收起。
“黑蛇帮，回春堂，柳婆子，还有这令牌……”裴无惑站起身，看向义庄外那片紫红色的血竹林，“‘玄蛇’在江南的网，比我们想的更大。这柳婆子，恐怕也只是外围的一环。”
他转向沈芷音，见她无恙，心中微定，但目光触及她依旧苍白的脸和微蹙的眉心，语气不由放缓：“先离开这里，你需要休息。”
沈芷音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充满邪异与死亡的义庄。虽然线索似乎又断了，但找到这枚令牌，以及确认了柳婆子与圣教的关联，并非全无收获。
只是，“玄蛇”隐藏得如此之深，下一步，又该从何处寻起？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龟甲。冰凉的触感传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指向南方的悸动。
江南之大，迷雾重重，但那最终的答案，似乎依旧隐藏在那片烟雨繁华之下，等待着他们去揭开。
（第八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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