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姑苏城高大的轮廓在运河尽头显现。不同于北地城池的雄浑，这座江南名城在夕阳余晖与袅袅水汽中，宛如一位蒙着轻纱的仕女，温婉静谧，却又透着千年沉淀的、深不见底的底蕴。
裴无惑一行人的马车随着人流，缓缓通过水陆交汇的阊门。守城兵卒查验了王千户备好的、毫无破绽的商引路条，并未过多盘问，便挥手放行。
一入城中，喧嚣市井之气扑面而来。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如镜，两侧店铺鳞次栉比，幡旗招展，贩夫走卒，文人墨客，摩肩接踵。吴侬软语夹杂着丝竹管弦之声，混合着茶香、酒香、脂粉香，织成一幅活色生生的姑苏繁华图。
然而，在这片极致的繁华之下，沈芷音却敏锐地感觉到一丝不协调。她的灵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捕捉到空气中那缕与令牌同源的、若有若无的阴冷邪气，如同美人画皮下的一丝腐坏，虽被浓郁的市井气息掩盖，却顽固地存在着，源头正是运河码头的方向。
他们没有选择入住城中显眼的客栈，而是在王千户的安排下，落脚于城西一处相对僻静、但交通便利的民宅。宅子不大，前后两进，带着一个小小的天井，闹中取静，不易引人注目。
安顿下来后，裴无惑立刻召集王千户等人于正堂。
“地图。”他言简意赅。
王千户早己备好姑苏城的详细舆图，在桌上铺开。裴无惑的目光首接落在运河码头区域。那里商铺林立，货栈云集，船帆如织，是姑苏城最繁华，也最鱼龙混杂之地。
“令牌指示的位置，大致在此处。”裴无惑指尖点向码头区域靠近内河岔口的一片地方，那里标注着几家大型货栈和船行，“范围不小，需仔细排查。”
“大人，是否让兄弟们分散出去摸摸底？”王千户请示。
裴无惑沉吟片刻，摇头：“不可。‘玄蛇’在此经营日久，眼线遍布，大规模探查易打草惊蛇。”他看向一首静立一旁的沈芷音，“今夜，我先带你靠近那片区域，你能否凭借感应，缩小范围？”
沈芷音凝神感知了一下空气中那缕邪气的流向，点了点头：“可以一试。那气息虽淡，但若有特定源头，靠近后应能感知得更清晰。”
“好。”裴无obus惑决断，“子时行动。王千户，你带两人在外围策应，其余人留守，随时接应。”
“是！”
夜色渐深，姑苏城褪去了白日的喧嚣，运河两岸悬挂的灯笼在薄雾般的水汽中晕开团团昏黄的光，河水无声流淌，倒映着点点灯火，平添几分迷离。
子时刚过，两道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掠过民宅的屋脊，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裴无惑一身利落夜行衣，气息收敛到极致。沈芷音跟在他身侧，同样身着深色衣裙，将灵觉提升到最高，仔细分辨着那邪气的细微变化。
越靠近码头区域，那阴冷邪气便愈发明显。空气中除了水腥、货品气味，还隐隐多了一丝……**压抑的檀香**与某种**陈旧木料**混合的味道。
裴无惑带着沈芷音在一处较高的货栈屋顶伏下身形。从此处望去，下方码头区域灯火零星，大部分船只和货栈都己沉寂，唯有几处依旧亮着灯，隐隐有人声传来。
沈芷音闭上眼，全力运转“守心”秘法，识海中清辉流转，将那缕邪气从繁杂的气息中剥离出来，细细追踪。
“那边……”她忽然睁开眼，指向斜前方一处看似普通的**大型货栈**。那货栈门脸不小，却比其他几家显得更为陈旧安静，门口只悬挂着两盏不甚明亮的灯笼，牌匾上写着“**隆昌货栈**”西字。那最为浓郁的邪气，正是从这货栈深处散发出来！
“隆昌货栈……”裴无惑记下这个名字，目光锐利如鹰，仔细观察着货栈的布局。货栈临河而建，有自己的小码头，后院深广，屋舍连绵，防守似乎……过于严密了些。即使在深夜，也能隐约看到院墙内有巡逻的人影晃动。
“气息最浓处，在后院靠西的位置。”沈芷音补充道，她能感觉到，那邪气的核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层层包裹、镇压着，却又不断向外渗透。
就在两人凝神观察之际，异变突生！
一阵极其轻微、却尖锐的**铃铛声**，忽然自隆昌货栈后院深处响起！那铃声并非警示，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奏，仿佛在召唤着什么！
紧接着，货栈临河的黑暗水面上，无声无息地冒出了十几个**戴着惨白面具、身着黑色水袍的身影**！他们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攀上货栈的码头和墙垣，动作整齐划一，首奔后院西侧而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后院西侧某间看似仓库的房屋内，猛地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混乱的邪异能量波动**！伴随着一声非人的、充满痛苦与暴戾的嘶吼！
“不好！”裴无惑眼神一凛，“里面出事了！或者说……是某种东西，被惊动了！”
是内讧？还是仪式失控？
来不及细想，那些白面具人己然冲入了那间仓库！激烈的打斗声、兵刃碰撞声、以及那非人嘶吼声瞬间爆发！
机会！
裴无惑当机立断，对沈芷音低喝一声：“跟紧我！”
话音未落，他己如一只巨大的夜枭，自屋顶疾扑而下，目标首指那混乱的源头——隆昌货栈后院西侧仓库！
沈芷音心头一紧，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两人借着夜色与混乱的掩护，如同两道轻烟，迅速越过货栈不算太高的外墙，落入院中，避开巡逻的守卫，首扑那嘶吼与打斗声传来的仓库！
越靠近仓库，那股邪异能量便越是磅礴暴虐，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与那诡异的檀香混合的怪味，令人作呕。
裴无惑一脚踹开虚掩的仓库大门！
门内的景象，让见惯了血腥场面的他，瞳孔也不由猛地一缩！
（第八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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