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寂静,仿佛被那道月白色的背影吸走了所有的声音。
时间在这一刻流逝得异常缓慢。终于,那个背影动了。她缓缓地转过身来,一张清丽绝伦的容颜,映入了林渊的眼帘。
那是一张无法用言语去精准描绘的脸。眉如远山含黛,肤若凝脂,唇似点朱。但最令人心惊的,是她那双眼睛。那是一双清澈如秋水,却又深邃如寒潭的眸子。其中没有初见亲人的欣喜,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只有一种看透世事后的平静,以及一丝深藏在平静之下的、挥之不去的疲惫。
她便是苏知意。
她的目光落在林渊身上,平静地打量着他,从头到脚,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那目光并不凌厉,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能将人里里外外都看个通透。
“你就是林渊?”她开口了,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悦耳,却带着一股天然的距离感。
林渊点了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师姐。”
“师姐?”苏知意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容很浅,却带着几分自嘲,“我早己不是青峰山的人,担不起这个称呼。你还是叫我苏知意,或者苏掌柜吧。”
她的疏离,像一盆冷水,浇熄了林渊心中刚刚燃起的那一丝亲近感。他有些不解,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说道:“师父命我下山,前来寻你。”
“师父?”苏知意的美眸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但很快又归于平静。她走到书案后坐下,姿态优雅,动作间却自有一股掌控全局的气势。“他老人家终于想起我这个被他扔在凡尘俗世里的记名弟子了?说吧,他让你来做什么?是来取回苏家这百年的基业,还是有别的吩咐?”
这话语中的怨气和试探,林渊听得清清楚楚。他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师父说,你正身逢一场人生大劫,特命我下山,助你渡过此劫。”
“大劫?”
苏知意听到这两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竟真的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清脆,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苍凉。
“他告诉你这是大劫?”她抬起眼,目光再次变得锐利,“林渊,你可知我每日要看多少账本,要见多少人,要做多少决定?你可知我一句话,就能决定临安城上万人的生计?你可知有多少人盼着我死,又有多少人想从我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她伸出一根纤纤玉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上的账册:“对我而言,每天都是‘大劫’。师父他老人家,指的是哪一场?”
面对这连珠炮般的反问,林渊一时语塞。他从未想过,凡尘俗世的“劫”,竟是这般模样。不是妖魔鬼怪,不是天雷地火,而是这无形的人心与利益纠葛。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我不知具体是哪一场。但师父说,此劫关乎你未来道途,非同小可。”
苏知意脸上的嘲讽之色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她沉默了许久,似乎在判断林渊话中的真伪,也在评估他这个人的价值。
“好,就算师父他老人家说的是真的。”她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变得严肃而首接,“那你又能做什么?你在山上修行了三十年,除了炼丹施法,你还懂什么?你懂如何与官府周旋吗?你懂如何分辨人心的险恶吗?你懂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吗?”
“我不懂。”林渊回答得坦诚而干脆。
“那你凭什么助我渡劫?”苏知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力。
林渊迎着她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我虽不懂这些,但我有我的方法。师父让我来,我便一定能帮到你。”
这份近乎天真的自信,让苏知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是该说他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该说他不知天高地厚?
她站起身,走到那面巨大的舆图前,舆图上用各种颜色的标记,标注着苏氏商行的产业分布和商路走向。她的手指,最终点在了舆图东南角,临安城外的一条蓝色线条上。
“看到这里了吗?苍澜江。我苏氏商行有一批最重要的货物,‘云丝锦’,要经此水道运往京城。这批货,关乎到我与朝中一位大人物的约定,也关乎到苏氏商行未来十年的布局。可以说,它就是我眼下最大的‘劫’。”
她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带着一种商人的精明与果决。
“三天前,我的船队行至苍澜江的‘三岔口’,被盘踞在那里的‘过江龙’给扣下了。货没动,人也没伤,他们只要钱。而且,要一个天价。”
林渊问道:“是水匪?”
“是,也不是。”苏知意冷笑一声,“‘过江龙’是苍澜江上最大的水匪,但他们背后,站着的是我的死对头,城南的‘七巧堂’。他们不敢首接与我苏家为敌,便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来断我的商路,逼我就范。”
“官府不管吗?”
“官府?”苏知意像是听到了更好笑的笑话,“临安府尹的小妾,上个月刚收了七巧堂送的一座宅子。你说,官府会管吗?”
林渊沉默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确实是他从未接触过的领域。山上的世界,是非分明,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强者为尊,一剑便可断恩仇。可山下的世界,对错被利益模糊,关系盘根错节,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让人动弹不得。
苏知意转过身,重新看向他,眼神中带着一丝挑战。
“现在,我这个‘大劫’就摆在你面前。林渊,你说你能帮我,你要如何帮?是去跟他们讲道理,还是用你青峰山的仙法,把他们都变成石头?”
她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讥讽。在她看来,一个不通世务的修道之人,面对这种复杂的局面,根本就是束手无策。
然而,林渊的回答,却再次出乎她的意料。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退缩,只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问道:“船在何处?匪首何人?对方有多少人马?”
他问得首接而具体,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
苏知意微微一怔,她没想到林渊会是这个反应。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船队被扣在三岔口的‘黑石滩’。匪首人称‘过江龙’,据说使得一手好刀法,手下有三百多号亡命之徒,个个水性精熟,心狠手辣。”
“好,我知道了。”林渊点了点头,仿佛只是在听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转身,便要向门外走去。
“你去哪?”苏知意忍不住问道。
林渊的脚步停在门口,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
“去把你的货,拿回来。”
说完,他便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只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寂静。
苏知意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重新合上的门,久久没有言语。她那双洞悉人心的美眸中,第一次露出了些许迷茫与……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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