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
两日。
三日。
四日。
燕山山脉在望。
所有鲜卑将热泪盈眶，眼底充斥着恨意。
似乎，他们已经看到幽州被攻破，汉人被杀戮，劫掠时的哀嚎景象。
燕山山脉。
高览扯着披风，看着远处黑压压的鲜卑控弦，心中没有一丝惧怕。
当他带着神机营来此，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天，甚至都有将五百万箭矢射空的打算。
神机营副将打了个寒颤，说道：“将士已经全部唤醒了，今天又冻死十个士卒，全身都结冰了，末将已经将他们放在车架之上！”
“准备好了吗？”
高览回头看着擎着强弩的大军。
不足一万的将士，脸颊，双手全部冻的干裂，甚至有些将士的腿部被冻坏，拖着残躯从山岭之中冒出，身上背负了足足一百根弩矢，其重量难以预计。
“死战燕山！”
神机营将士目光凶戾无比。
并州之战，死守平城的是骁胜军，这次死守燕山的是神机营。
骁胜军能守住一州，他们为什么不能，一但神机营被攻破，不单单是幽州沦陷，连幽侯府与幽州的十几万主力都将无家可归。
他们没有退路，只有死战一条路，拖到主力大营赶来。
而这次，恐怕主力大营赶来的时间，要远远迟与当初平城一战。
“将军！”
神机营副将目光坚定到：“所有弩矢已经放在固定的地方了，我们且战且退，箭矢不空，燕山不破，哪怕五百万箭矢全部射空，我们还有横刀，还有手脚，必能守到主力赶来！”
“好！”
高览眸子一凝，冷声道：“大军出山，所有人将披风卸下，然后藏与雪中，我们的甲胄与白雪融合，只要鲜卑控弦踏入射程，便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箭矢射空之后退往下一个据点，若死，也要箭矢满青山！”
“喏！”
近一万将士卸下阻挡风雪的披风。
背负一百弩矢，提着强弩，踏出镇守两个月的燕山！
燕山之外。
草原白茫茫一片。
越临近燕山，鲜卑胡骑眼中的杀意越浓。
甚至有不少已经开始欢呼，仿佛已经杀入幽州北疆一带。
“单于！”
苴罗侯大笑道：“我们快要到燕山了，只可惜大雪覆盖，加上山道狭窄，通过需要不少时间，不然我恨不得现在就杀入汉人城池！”
“快了！”
“就要快了！”
柯比能脸上满是狰狞。
大军冒着风雪又向前推进三里，燕山已经在脚下。
此时，燕山白茫茫一片，看到不到任何人影，也没有丝毫动静。
神机营的脚印早已被风雪所覆盖，鲜卑人自然发现不出任何异样，开始向山脉推进。
“杀！”
白色原野突传大喝。
无数白色人影从雪地之中冒出，手持弓弩没有丝毫犹豫开始射击。
近万弩矢穿过片片雪花，化为收割利器，刺入鲜卑人的皮革，将其击杀。
“退，快退！”
“有埋伏，是汉人！”
“是幽侯府的神机营，我在平城见过！”
鲜卑人疯狂躲避箭矢。
甚至。有西部鲜卑投来的人在大喊。
箭矢，还是箭矢，他们眼前除去风雪之外，只有一波接一波的箭矢。
仅仅半刻钟，鲜卑控弦死伤过万，鲜血都消融了一大片雪地，连从苴罗侯都被箭矢射中了肩膀！
一里之外。
柯比能驾驭战马。
看着已经横尸在前方的族人，目光阴冷无比。
“啪嗒！”
高览踩踏着一具死尸，重新披上了自己的披风，淡漠道：“柯比能，燕山的路不通，只有我神机营还有一卒，鲜卑控弦一日入不了幽州！”
“高览？”
柯比能脖颈上青筋狂跳。
燕山有埋伏，而且一瞬间他的族人便死伤过万。
这种级别的战斗，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想，一时间难以接受。
“呼啦！”
一杆战旗冲雪地中竖起。
神机营的旗帜飞扬在大雪之中，矗立于残尸之上，显得那么猩红刺眼。
“杀！”
“全军冲杀！”
柯比能怒了，嘶吼着向前冲杀。
已经到了燕山，他绝对不能在退回去，不然路上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更有可能与幽侯府主力大军碰撞，甚至现在他们的踪迹已经被发现，燕山必须要冲过去。
“射箭！”
高览操起强弩。
一支又一支的箭矢射出。
铺天盖地的箭雨，一次次将冲锋的鲜卑人击退。
仅仅半日时间，神机营便耗空了八十弩矢，射杀近两万余鲜卑人。
“上山！”
高览看着箭袋中不多的箭矢第一时间下令。
他必须要保证箭矢的数量，将鲜卑人压着在大军前方，让将士安全撤到下一个据点。
“再冲！”
“他们的箭不多了！”
见到神机营后撤，柯比能再度下令。
天色渐晚，风雪骤停，数十万箭矢插满燕山前方的平原上。
雪层在大军四周化为血水，大地开始变得泥泞起来，鲜卑人的冲锋更加可怕。
可是。
纵然如此又如何。
高览边战边退，一直将鲜卑控弦压制在一百五十步之外。
直到退到下一个据点，一座不大的山坡之上，扯开覆盖的白绫，一捆又一捆的箭矢堆砌在山坡上，仿佛一片被砍伐的木桩，又如连绵山脉的低矮城墙。
战争再度开始。
哪怕是顶着模糊的夜色，鲜卑人还在进攻。
一捆又一捆的箭矢消耗，神机营将士的手指都被拉出鲜血，甚至有些将士的手掌都被冻在弩机之上。
直至深夜，鲜卑人才停下来。
山林中，高览神色疲乏，下令道：“柯比能停止攻击了，让将士们按照两批次修整，生起火堆背对背休息，我先守两个时辰，然后你带着其他人来替换我！”
“喏！”
副将应喝一声。
二人谁也没有矫情。
这是一场艰苦的守卫者。
半天，他们便消耗了自己背负的一百弩矢，连第二座阵地囤积的一百五十万弩矢都耗去一半，明天必然要退到第三座阵地，也是他们最后一道防线。
鲜卑控弦。
此刻也在修整大军。
他们驰骋了十余天，刚到燕山就来了一场阻击战。
不单单将士疲乏，连柯比能与苴罗侯都心灰意冷。
“单于！”
苴罗侯包扎着箭伤，嘶哑道：“今天一天，我们便损失了三万多族人，神机营的箭矢遍地都是，光是目测就能预估出至少耗费了一百多万箭矢！”
柯比能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李陵！”
苴罗侯瞳孔中满是惊惧。
“李广之孙？”
柯比能微微一怔。
李陵的传说已经过去太远了。
可是，这个传说仍旧在草原上面口口相传。
五千步卒，在浚稽山与八万匈奴铁骑交战，一日射空五十万箭矢，辗转多地才力竭被擒。
今日这一幕，与当年匈奴何异！
他们有近十九万大军，而神机营有一万！
可惜，他们不是匈奴控弦，高览也不是李陵，神机营更不是五千寻常步卒。
大雪纷飞之日，神机营一日射空百余万弩矢、
他们战死数万，却连神机营一百五十步都未曾踏入，射出去的弓箭也因为仰角问题极少能伤到神机营将士。
“修整吧！”
柯比能目光阴冷道：“高览不是李陵，但是我就不相信他的弩矢不会耗空，只要在幽侯府主力来临之前攻破其防御，我们便可以直取上谷郡！”
“喏！”
苴罗侯躬身一礼。
翌日。
双方交战再度开始。
弩矢如雨，从半山坡上坠下，将鲜卑控弦一次又一次的逼退。
鲜卑近一天的损伤，比昨天还要多，而神机营的将士更是自损严重，天气寒冷而干燥，一些人的手指牵引弩弦都被拉得爆裂，手掌也死死冻在弩机上，仿佛融为一体。
这一日，射空了两百五十万弩矢。
第三阵地的预备弩矢只剩下一百万，而他们还未迎来主力大营的援军。
第三日。
天蒙蒙亮时。
柯比能再度发动了攻击。
现在，他们没有退路，心中只有冲破燕山的仇恨。
茫茫山脉，铁蹄铮铮。
控弦大军伴随的箭雨一次次冲锋。
神机营出现大量战损，他们不是死于鲜卑人的冲锋，而是冻死，累死，活着的人意志依旧坚定，镇守阵地，将柯比能的冲锋一次又一次击退。
鲜卑人尸横遍野。
数百万弩矢如林矗立在大地。
鲜血化成的血水，流淌如小河一般。
下午时分。
神机营的弩矢耗尽。
甚至一些将士无力在举起强弩。
“喀嚓！”
高览踏在一截枯木之上，目光凶戾的看着下方大军，嘶哑道：“抛弃强弩，全军抽刀而战，我们也是步卒，不是只能扛起强弩交战的弩兵！”
“杀！”
“杀！”
“杀！”
八千余将士抽刀长啸。
杀伐之声回荡山野，似乎整个燕山都在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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