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是此刻别墅二楼唯一的主题。
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清冷的银辉,将房间内的陈设勾勒出模糊而孤寂的轮廓。这里是言澈的主卧,装修风格简约而现代,充满了年轻人的气息。墙上挂着几幅后现代主义的画作,书架上摆放着各类设计与建筑学的书籍,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然而,此刻,这间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房间里,却站着一个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身影。
“言澈”静静地站在窗前,背对着房门,眺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他没有开灯,任由自己笼罩在月色与阴影的交界处。那双纯黑嵌金的眼眸,倒映着天边稀疏的星辰,眼神深邃得仿佛比星空本身还要古老。
楼下方暮山的请求,他自然听见了。
但他没有回应。
因为,他正在处理一件对他而言,更为重要的事情。
他的意识,正沉浸在这具身体最深层的记忆之海中。
那是一片浩瀚无垠的金色海洋,每一滴海水,都是一个记忆的碎片。这里,储存着言澈从出生到“死亡”的二十多年人生。
初生的啼哭,学步的蹒跚,父母的笑脸,朋友的嬉闹,学业的压力,创业的艰辛……无数的画面,无数的声音,无数的情感,在这片海洋中翻涌、奔腾。
对于一个刚刚苏醒的、意识近乎空白的古老存在而言,这股庞大的信息洪流,本应是一种巨大的冲击,甚至可能导致意识的混乱。
然而,“言澈”的神情,却始终古井无波。
他就像一个最高明的图书管理员,冷静而高效地,浏览着这座名为“言澈”的记忆图书馆。
他的目的很明确。
他需要知道,自己是谁。
他需要知道,这里是哪。
他需要知道,楼下那两个让他产生了些许“异常”感觉的人,与这具身体,究竟是何关系。
他的处理速度,快到无法想象。
无数的记忆碎片被他瞬间读取、分析、归类。
很快,他便找到了答案。
那个躺在楼下的、神魂虚弱的年轻人,名叫谢知微。是这具身体在不久前才认识的“朋友”与“救命恩人”。他们之间,有着一种名为“信任”的连接。正是这种连接,让这具身体在濒死之际,毫不犹豫地将性命托付给了对方。
而那个被震晕在墙角的、年长的男人,名叫言宏业。是这具身体的“父亲”。他们之间,有着一种名为“亲情”的羁绊。这种羁绊,构成了这具身体人格中最柔软、最核心的部分。
“朋友……父亲……”
这两个陌生的词汇,在他那古老的意识中,激起了极其轻微的涟漪。
他能“理解”这两个词所代表的含义,却无法“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情感。对他而言,那就像是在阅读一本与自己无关的书籍,里面的悲欢离合,都只是冰冷的文字。
但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却在对他发出抗议。
每当他试图将这些与“情感”相关的记忆,当做无用信息过滤掉时,这具身体的深处,就会传来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固的抵抗意志。
那是属于言澈本人的、最后的一丝残存意识。
它就像风中残烛,却拼尽全力,守护着自己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有趣。”
“言澈”那双漠然的眼眸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类似于“好奇”的情绪。
他并没有选择强行抹去这丝抵抗,而是暂时搁置了对情感记忆的处理,转而开始梳理那些关于这个“世界”的常识性信息。
语言,文字,科技,历史,社会结构……
庞杂的信息,被他迅速地吸收、整合,在他的意识中,构建出了一个关于当前时代的基本框架。
原来,这个时代,被称为“现代”。
原来,人类,己经发展出了如此脆弱而有趣的文明。
原来,像楼下那些修行者一样的存在,在这个时代,己经变得如此稀少。
当他将所有必要的信息都处理完毕后,他缓缓地,从记忆之海中抽离了意识。
他再次抬起头,看向窗外。
此刻,他眼中的世界,己经和刚才,有了些许的不同。不再是单纯的、由物质构成的冰冷世界,而是多了一层由“认知”所赋予的色彩。
他知道了,远处的灯火,是名为“城市”的聚落。
他知道了,天上飞过的光点,是名为“飞机”的铁鸟。
他也知道了,自己此刻的身份,是言澈,一个地产大亨的儿子。
他甚至从记忆中,找到了关于自己此刻状态的、最贴切的形容词——“觉醒”。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摊开掌心。
一缕纯黑色的气息,在他掌心凝聚,随即,又在那黑气之中,亮起了一点璀璨金芒。
黑金二色,在他掌心交织、旋转,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至高无上的气息。
“这就是……帝血……”
他用那种不带感情的语调,轻声自语。
他依旧不知道“帝血”究竟从何而来,代表着怎样的过去。因为,言澈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些信息。这股力量,仿佛是凭空出现在他血脉之中的。
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能感觉到,这股力量,很强。
强到……足以让他无视这个世界上的一切规则。
他收回手掌,掌心的黑金之气也随之消散。
他缓缓转过身,面向房门。
那双纯黑嵌金的眼眸,仿佛穿透了墙壁的阻隔,落在了楼下那个依旧保持着躬身姿势、倔强地等待着的老者身上。
“方家……守护者……”
他从言澈那里读到的、关于方家人的心声记忆中,找到了这两个关键词。
他知道,楼下那个老头,想见自己。
他想了想。
或许,见一见,也无妨。
毕竟,他对这个陌生的世界,还有很多疑问。而这个看似知晓一些秘密的“守护者”,或许能为他提供一些答案。
想到这里,他迈开了脚步。
……
楼下客厅。
方暮山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己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内心的煎熬。
楼上那个存在,迟迟没有回应,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像是在凌迟他的神经。
他甚至在想,对方是不是己经通过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离开了?或者,对方根本就不屑于理会他这只“蝼蚁”的请求?
就在他心中开始动摇,考虑是否要放弃的时候。
“吱呀——”
一声轻微的、木质楼梯被踩踏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方暮山的心上。
他来了!
方暮山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地锁定在二楼的楼梯口。
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地,从阴影中走出,一步一步,走下了楼梯。
他依旧穿着言澈那身染血的衬衫,赤着双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月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射在方暮山的脚下。
他走得很慢,姿态从容,仿佛不是走下楼梯,而是走下属于他的王座。
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无形的威严,让方暮山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终于,他走完了最后一级台阶,停在了客厅中央,距离方暮山不到五米的地方。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用那双纯黑嵌金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方暮山。
那眼神,依旧是那么的冷漠,那么的……非人。
但方暮山却敏锐地感觉到,与之前相比,这道目光中,似乎少了一丝纯粹的虚无,多了一丝……审视的意味。
仿佛,他正在以一种全新的视角,来观察自己,观察这个世界。
“你,找我何事?”
终于,他开口了。
声音依旧是那种古老的金属质感,但吐字清晰,语气平稳,不再是之前那种如同神谕般的宣告,而更像是一句……平淡的问询。
方暮山闻言,心中一凛。
他知道,这是对方给了他一个开口的机会。这个机会,可能只有一次。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紧张与敬畏,再次躬身一揖,沉声说道:“晚辈方暮山,斗胆请问尊驾……尊号?”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尊敬,也是最关键的第一个问题。
知其名,方能知其位。
问出这个问题后,方暮山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对方是否会回答,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将会是怎样的石破天惊。
那个年轻人,或者说,此刻主导着言澈身体的那个存在,听到这个问题后,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表情变化。
那是一种……类似于“思索”的神情。
他似乎,也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
我是谁?
他沉默了。
那双纯黑嵌金的眼眸,缓缓闭上。
当他再次睁开时,眼底的金色光芒,似乎比之前,更亮了一分。
然后,他薄唇轻启,用一种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低沉而威严的语调,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玄……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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