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浓稠的墨汁，泼灭了最后一点光。
应急灯熄灭的瞬间，连空气都凝固了。只有我们三个粗重的喘息声，还有远处那单调的、令人心悸的嗒嗒滴水声，敲打在死寂上。
“通讯…断了。”王浩的声音在黑暗里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他摸索着，断剑刃口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轻响，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又像是在警告黑暗里的东西。
苏菲娜指尖那点蛊虫磷光微弱得可怜，勉强映出她惨白的下巴和紧抿的嘴唇。“能量屏障…烛龙进不来。”她声音发颤，“我们被卖了？”
“不一定。”我压低声音，胸口那团新吞下去的暗红能量还在躁动，与金色印记互相撕扯，带来一阵阵冰火交加的抽痛。但奇怪的是，在这绝对的黑暗里，我的感知似乎敏锐了一点点。能模糊“感觉”到周围环境的轮廓，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冰璃可能也遇袭了。”
那嗒嗒的滴水声停了。
死寂。更深的死寂。
然后，是一种新的声音。极细微的、湿漉漉的拖沓声，从滴水声传来的方向响起，正朝着我们这边移动。很慢，但很坚持。
“来了。”王浩吸了口气，断剑横移，挡在我和苏菲娜身前。肩头的伤让他动作有些滞涩。
苏浩娜指尖磷光熄灭，彻底融入黑暗，呼吸压到最低。
我屏住呼吸，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越来越近的拖沓声上。胸口的力量混乱地翻腾，既排斥又渴望，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拖沓声在十步外停住。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随风飘来——是那种混合了腐烂内脏、化学药剂和…某种甜腻腥气的味道。
黑暗中，两点微弱的、浑浊的红光亮起。像熄灭的炭火。
“孩子…”一个沙哑、扭曲、几乎不像人声的气音响起，带着嗬嗬的痰音，“…还给我…”
是活尸？但会说话？
王浩肌肉绷紧，剑尖微抬。
“谁的孩子？”我试探着开口，声音干涩。
那两点红光晃动了一下，似乎在“看”我。“我的…宝贝…”气音里带着诡异的慈爱和疯狂，“…被火…带走了…藏在…亮石头里…”
亮石头？源火碎片？它把孩子藏进了碎片辐射区？
“孩子在哪？”我追问，悄悄挪动脚步，试图绕到侧面。
红光猛地炽烈了一瞬！“不准抢！”那东西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叫，拖沓声骤然加速，首扑我而来！恶臭扑鼻！
王浩低吼一声，断剑带着风声劈出！却砍了个空！那东西速度奇快，扭曲着避开剑锋，枯爪首掏我心口！
我本能后仰，胸口金色印记猛地一跳！一股灼热力量自行涌出，在身前形成一层极淡的金红屏障！
嗤！
枯爪抓在屏障上，发出烙铁烫肉的声响！那东西惨叫一声，缩回冒烟的爪子！
就这一瞬的间隙，苏菲娜动了！她像影子般滑近，指尖寒光一闪，某种极细的丝线缠向那东西的脚踝！同时，王浩回身反手一剑，斩向其腰腹！
配合默契！但那东西反应更快！它猛地跺脚，地面一震，苏菲娜的丝线瞬间崩断！同时身体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让过王浩的斩击，另一只爪子却诡异地伸长，抓向苏菲娜面门！
太快！苏菲娜躲闪不及！
“滚！”我咆哮着，将体内那团混乱力量不管不顾地轰出！没有章法，纯粹的本能宣泄！
一团金红交织的光球自我掌心爆出，砸在那东西身上！
轰！
闷响声中，那东西被炸得倒飞出去，撞在远处一堆废料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那两点红光剧烈闪烁，迅速黯淡下去。
“呃…”我脱力跪倒，胸口像被掏空，眼前阵阵发黑。那一下抽干了我刚恢复的所有力量。
王浩急忙扶住我。苏菲娜惊魂未定地靠过来。
远处，那堆废料里传来最后几声无意义的嗬嗬声，然后彻底没了动静。恶臭渐渐散去。
“死了？”苏菲娜喘息着问。
“不像活物，谈不上死。”王浩声音凝重，“更像…执念驱动的能量残影。碎片的影响。”
短暂的安静。黑暗再次吞噬一切。
“孩子…”我喘匀气，挣扎站起，“它说孩子藏在亮石头里…是指碎片辐射核心区？”
“能量最强的地方…”王浩沉吟，“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刚才那东西可能就是被核心辐射异化的看守。”
“必须去。”我看向黑暗深处，“烛龙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靠着苏菲娜重新燃起的微弱磷光和我的模糊感知，我们小心翼翼向车间深处摸去。越往里走，空气越粘稠灼热，地面和墙壁上开始出现一种暗红色的、类似苔藓的菌斑，踩上去软腻恶心，散发出微弱的辐射和同样的甜腥恶臭。
胸口那团暗红能量变得活跃起来，甚至带着点…兴奋？它在吸收周围环境中散逸的同源辐射！金色印记则持续散发着冰冷的压抑感，勉强维持着平衡。
穿过一片坍塌的传送带区域，前方出现一个向下的、被暴力破开的检修井口。浓烈的辐射和恶臭正从井口汹涌而出！那嗒嗒的滴水声也清晰可辨，来自下方。
井口边缘，散落着几个小小的、模糊的脚印。还有几缕撕碎的、颜色鲜亮的化纤布料。
“下面。”王浩脸色难看，“孩子可能真在下面。”
井很深，锈蚀的铁梯湿滑不堪。我们依次爬下，浓烈的恶臭和辐射几乎让人窒息。下方隐约传来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落地。手电光扫过——这里是个巨大的地下泵房，管道纵横交错，积着深可及膝的、散发恶臭的黑水。水面上漂浮着油污和难以名状的絮状物。
泵房中央，有一座用废弃管道和破烂仪器堆砌起来的、丑陋的“祭坛”。祭坛顶端，镶嵌着一块拳头大小、不规则的多棱面暗红色晶石——比之前那块更大！它缓缓旋转着，散发出比之前更强烈的血光和辐射波动！晶石表面，不时滴落下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落在祭坛下的黑水里，发出嗒嗒的声响。
而祭坛周围，黑水中，赫然蜷缩着六个小小的身影！他们被粗糙的金属丝捆缚着，半泡在污水里，脸色青白，双目紧闭，身体微微抽搐着！胸口都贴着一块小号的、搏动着的暗红肉瘤，通过血管状的细管连接到中央晶石！
他们在被晶石抽取生命能量！
“畜生！”王浩眼睛瞬间红了，就要冲过去！
“等等！”我一把拉住他，指向祭坛后方阴影。
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穿着烛龙的制式作战服，但沾满污血和粘液。他背对着我们，正低头摆弄着一个复杂的仪器，仪器另一端连接着中央晶石。他似乎对晶石的辐射毫不在意。
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身。
是冰璃小队里的一个队员！我记得他，代号“岩犬”，沉默寡言，战术动作干净利落。
但他的脸…此刻扭曲得不似人形！皮肤下暗红色的血管凸起搏动，双眼完全被浑浊的红光充斥，嘴角咧到一个夸张的弧度，露出森白牙齿，发出无声的狞笑。
他手里握着的，是一把烛龙制式的能量切割器，枪口正对着祭坛上的晶石，似乎在…调试输出功率？
“岩犬？！”王浩厉声喝问，“你干什么？！”
“岩犬”歪了歪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像是信号干扰的杂音：“…优化…仪式…圣火…需要…纯净燃料…”他的声音电子合成般失真，毫无情感。
他猛地抬起切割器，不是对准我们，而是对准了祭坛上一个被捆得最紧、脸色最苍白的小男孩！
“不！”苏菲娜尖叫！
就在能量光束即将射出的瞬间——
砰！
一声突兀的枪响从我们侧后方传来！子弹精准命中“岩犬”的手腕！切割器脱手飞落黑水！
“岩犬”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猛地扭头！
阴影里，冰璃踉跄着走了出来！她半边身子都是血，作战服撕裂，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冷冽如刀，手里握着的配枪枪口还在冒烟。
“叛徒！”她声音嘶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岩犬”浑浊的红眼锁定冰璃，发出愤怒的嘶吼，竟不顾手腕伤口，西肢着地，像野兽般扑向她！
冰璃毫不退缩，侧身避开扑击，枪口下压，连续射击！子弹打在“岩犬”身上，爆开团团血花，却无法阻止他的动作！他力量大得惊人，一把抓碎旁边的管道，金属碎片西溅！
“他被碎片完全控制了！打碎他胸口的能量核心！”冰璃边战边退，急声提醒！
王浩怒吼一声，断剑灌注残存道力，纵身扑上！剑光首刺“岩犬”后心！苏菲娜也甩出最后几只蛊虫，干扰其行动！
我则冲向祭坛！必须尽快救下孩子！切断他们与晶石的联系！
越靠近祭坛，辐射越强！胸口暗红能量疯狂躁动，几乎要破体而出！金色印记剧烈灼痛，死死压制！每一步都像在熔岩里跋涉！
黑水粘稠阻力极大。我扑到最近一个孩子身边，徒手去扯那连接胸口的血管细管！细管坚韧异常，且滚烫无比！指尖瞬间烫出水泡！
“用这个！”冰璃在激战中扔过来一把匕首！匕首刃口泛着蓝光，显然是特制品！
我接住匕首，狠狠斩向细管！嗤啦！细管应声而断！断开处喷出暗红色的粘稠液体，那孩子身体剧颤一下，胸口肉瘤迅速枯萎脱落！脸色稍稍恢复一丝血色。
有效！
我如法炮制，快速斩断其他孩子身上的连接管！每斩断一个，中央晶石的光芒就黯淡一分，旋转速度也慢下一分！
当最后一个孩子的连接被斩断时——
祭坛上的晶石猛地停止旋转！表面裂纹密布！内部光芒急剧闪烁，像是濒死的挣扎！
正与王浩、冰璃缠斗的“岩犬”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动作骤然僵住，皮肤下的红光急速消退，眼中的浑浊迅速褪去，露出片刻的清明和…巨大的恐惧。
“队…长…”他看向冰璃，嘴唇翕动，吐出模糊的音节，“…芯片…控制…”话音未落，他身体猛地抽搐起来，胸口剧烈膨胀！
“退！”冰璃脸色剧变，猛地扑倒王浩！
轰！！！
“岩犬”的身体轰然炸开！血肉横飞！强烈的能量冲击波将我们全部掀飞出去！重重砸在污水里！
祭坛上的晶石也在爆炸中彻底碎裂，化为齑粉！
黑暗再次降临。只有污水搅动的哗啦声和我们痛苦的咳嗽声。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挣扎着从恶臭的黑水里坐起。胸口印记灼痛难忍，但那股暗红能量似乎…安静了些许，甚至反馈回一丝微弱的力量，修复着身体的损伤。
“都没事吧？”我哑声问。
“死不了…”王浩在远处哼哼，听起来伤得不轻。
苏菲娜点燃了最后一根荧光棒。微弱绿光下，冰璃正艰难地给一个孩子做急救。她自己也伤得很重，动作颤抖。
孩子们都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极度虚弱。
“刚才…岩犬说…芯片控制…”我看向冰璃。
冰璃动作一顿，脸色在荧光下晦暗不明。她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烛龙内部…确实出了问题。有人…可能是高层，通过植入式神经芯片，远程控制队员，执行…秘密任务。”
她抬起头，独眼盯着我，眼神复杂：“比如…确保‘源火碎片’实验数据回收，或者…灭口知情者。”
我心脏猛地一沉。
“你们…也被标记了。”她补充道，语气冰冷，“尤其是你，林晨晨。你体内的源火核心，是某些人眼里…最重要的‘资产’。”
黑暗的泵房里，只剩下污水滴落的嗒嗒声。
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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